精彩节选

陈嘉八年,京城。

此时的宫里,肃静得有些可怕。

三公主在和春宫大闹一通,被皇上禁了足,此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已传遍宫里。

天色阴暗,风雪将至。

朱红色的宫门紧闭,上面刻着“延庆宫”的牌匾在疾风中纹丝不动。

院里的蔷薇花凋零得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丫,随风摇曳。

主殿堂下厚重的帘子阻隔着北风,却是挡不住屋里女子的怒气。

“滚!都滚出去!”伴随着嘶声力竭的怒吼声,是噼里啪啦的瓷器摔在地上的声音。

四个身着翠青色花纹宫装的宫女慌忙撩起帘子出来,跪在门口。

室内炉火烧得正旺,一身着茶粉色宫装的宫女跪在地上收拾那一片狼藉。

案桌旁青烟袅袅,梳着精致旗头,身着天波色宫装的女子,一双杏眼里满是怒气,搽着粉色口脂的唇瓣紧抿,随手拿起砚台便要砸,视线在掠过地上的人时堪堪收势,恼道:“让开,仔细伤到你。”

半夏乖顺的起身,给她让开位置,躬身站在一旁。

嘉玥举着砚台的手最终还是缓缓的放下了,怔怔的看着地上的碎瓷片半晌没有开口。

半夏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砚台放回桌上,安抚道:“奴婢知晓,公主是觉得委屈了,心里的气撒出来也是好的,只是,东西摔也摔了,公主也该为日后的前程打算打算了。”

她说罢,走到门口唤那还跪着的宫女进来。

地面被清理干净,屋里恢复了安静,只听得炭火盆里轻微的噼里啪啦声。

嘉玥坐在榻上,视线虚虚的落在烧得通红的金丝炭上,素手托腮,忽的喃喃自语道:“这京城里人人都道,庄亲王好福气,嫡长女得了圣心,年仅八岁被破例封为公主,赐号端柔,位列第三,长年养在宫中,是莫大的福分。”

言及此,她脸上满是苦闷:“可是,谁又知晓寄人篱下的苦楚,自小我随在惠妃娘娘身旁,察言观色无师自通一般,日日谨小慎微,如今更是要把自己的亲事豁出去止兵戈,他明明知道……明明知道科尔沁大汗求娶是假意,却还是要把我送出去……”

半夏把手里的茶水递给她。

嘉玥收回视线,垂眸看着氤氲着热气的茶水不再言语。

和春宫外,小太监脚下几乎没有声音,匆匆到了太监总管身边,视线瞟过笼着花纹的木门,压着声音问:“师傅,皇上刚刚吩咐的,徒儿现在要去办吗?”

岑年转头看了一眼长身而立于窗前的背影,冲小太监摇了摇头。

小太监得了指示弓着腰退下了。

大半个时辰后,书房里传来一道粗重的声音,“岑年!”

岑年推开门,迎面来的便是暖呼呼的气,躬身应道:“奴才在。”

“来,陪朕说说话。”站在窗前的人转过身来道。

岑年道:“是。”绕过垂帘,在距离他三步时停下。

“你觉得三公主此事该当如何?”皇上问着,一双眸子紧盯着他。

岑年弓着腰,视线落在繁复花纹的地毯上,默了几秒,恭敬答:“科尔沁部,博尔济吉特氏最为尊贵,皇上若是允了汗王的求亲,自是会蒙汉交好,对皇上、对朝廷都是极好的。”

皇上捏着手里的珠串,“就连你都能轻易想到的事,为何端柔不知?到底是朕这些年太过娇惯她,这才把她宠的不知轻重了。”

岑年没有搭话,只是静静地站着,好一会儿后,腰间一阵酸困。

“去传朕口谕,命庄亲王与福晋即刻进宫,宽慰三公主下嫁蒙古。”

“是,奴才领旨。” 岑年行一跪礼后退了出去。

冷风吹去额间的汗,他神情肃穆。

端柔公主聪慧异常,又怎会想不到?只是那汗王只有尊贵,却是丝毫没有为人夫的温柔体恤。

岑年紧走几步,亲自接了庄亲王与王妃,行至宫门口时停下脚步,瞧了瞧四下无人,这才悄声提点一句,“皇上心意已决,王爷福晋还是多劝着公主些好,可别再触怒圣颜了。”

“多谢公公。”庄亲王眉心一跳,慌忙拱手道。

“王爷客气,二位一路走好,咱家就先回去伺候皇上了。”岑年颔首道,转身朝御书房去。

延庆宫

嘉玥听见通传声时,心下便明了了圣意。

皇家啊,果然是只重利益,情感何其淡薄。

她在门口迎了阿玛额娘,瞬间湿了眼眶。

庄亲王妃更是哭声不止,握着她的手一个劲儿的道:“可怜了我儿啊!”

庄亲王没有说话,待到抱头痛哭的两人哭声渐止,方才开口:“……玥儿,阿玛额娘又何尝愿你远嫁?只是此事已经没有回圜的余地了,博尔济吉特氏汗王指名要你,皇上已经应了。”

嘉玥脸上挂着泪珠,回想道:“博尔济吉特汗王前年逝世,如今的汗王是其第六子,齐默特多尔钦亲王,可他……”

庄亲王叹口气,看向女儿的眼里满是不舍,“亲王给皇上写信,只说去年十月木兰围场,对你一见倾心,求娶你为亲王妃。”

嘉玥瞬间脸色变得苍白,去年的木兰围场……

夜色降临,院中的树枝被吹得吱呀作响。

“岑年!”

“奴才在,皇上可是要用膳?”岑年走近问。

“嗯。”皇上应声,从椅子上起身。

岑年刚走到门口,又听他问:“庄亲王与福晋回去了吗?”

“回皇上,亲王与福晋在端柔公主宫里用过午膳后便出宫了,出宫前来给皇上请安,奴才瞧您歇息了,便没有通传。”

“嗯,端柔如何了?” 皇上神色淡淡的问。

岑年慌忙跪下,“皇上恕罪,奴才还未去打听。”

皇上摆摆手,轻啜一口茶道:“罢了,左右有她想通的时候,你去告知钦天监尽快选一良辰吉日,以待公主出嫁。另外,公主的嫁妆也让礼部赶紧的准备,这事儿你去与皇后说。”

“是,奴才即刻去办。” 岑年说着行礼退了出去。

一连两日,延庆宫宫门紧闭,宫里后妃谈及此,也只能暗地里道一句可惜。

花骨朵一样的年纪去和亲,只怕是此生都不得再回京了。

“启禀皇上,端柔公主在外求见。”小太监禀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