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云水村后头有座黑风山,山势陡峭,密林丛生。

那是云水村的禁地,据村里老一辈的人说,那山里有妖怪,会吃人,根本进不得。

也有人说,早些年的时候有人不信邪,进了黑风山,还遇上了妖怪。那妖怪身形庞大,浑身长满了绿油油的枝叶藤蔓,它一双眼睛红红的,还往外凸,配着满嘴的獠牙,甚是可怖。一见到人,它就呲着牙哼哧哼哧的示威,随后甩出藤蔓就将人包裹起来往嘴里送,分分钟就连骨头都不剩了。

江夜和云水村其他的孩子一样,是听着这些神乎其神的故事长大的,但他从来都不信这些。

这世上哪有什么妖魔鬼怪?

还说什么吃人?吓唬吓唬爱哭的小孩还差不多。

江夜从没想过,有朝一日,那些骇人听闻的故事,会被拉扯进他的生活里。

拿着白毛巾,一下下的擦着爷爷血肉模糊的脸,看着他血肉中夹杂着的青色枝蔓碎屑,江夜的脊背一阵阵的发凉。他的脑子里,全是一个小时前,爷爷从外面爬回来,用满是血的手抓着他的胳膊,吊着最后一口气,惊恐的冲着他说“危险”的样子。

江夜不知道爷爷碰上了什么事。

可他知道,爷爷是因为去了黑风山,才会丢了性命的。

江夜的爷爷名叫江鹤,村里人都叫他江瞎子,因为他左眼是瞎的。倒也不是天生的,而是年轻时候在外面碰上了什么麻烦,受了伤瞎的。只是江瞎子从不讲外面的事,哪怕是江夜问起来,他也只含糊的说“都过去了,”其余的绝口不提。

具体什么情况,没人知道。

江瞎子会看风水,村里有个红白喜事,算命批八字什么的,都会找他。倒是有人玩笑说:是因为江瞎子通天道,开了天眼,所以老天爷才会收去他一只眼睛。

江夜父母没的早,他是跟着江瞎子长大的。

二十出头的年纪,刚大学毕业小半年,学金融的。不过,比起繁琐的数据和报表,江夜更喜欢江瞎子捣鼓的那些风水占卜的事。

说来也奇怪,江瞎子自己研究风水占卜、五行八卦,样样门清,可他却一直都不许江夜碰这些,甚至连这类的书都不愿意让江夜多看。江夜小时候,为了这点事没少挨骂,最严重的时候,江瞎子还曾打过江夜,还把书全给烧了。

一直到前几年,江瞎子才不那么严厉了。

偶尔他还会找些书给江夜,让江夜仔细研究,若是江夜碰上不懂的,不明白的,他也会点拨几句。

江夜一直都觉得,江瞎子心里藏了许多事,只是他喜欢自己扛着,什么都不说。

要说江瞎子进黑风山的事,还得从三天前说起。

三天前,江夜的二叔江武来了家里,说他的小儿子江天带着一伙人进了黑风山,已经去了五六天了,还没回来,他想让江瞎子帮忙张罗几个人,一起进山去找人。江瞎子一听这话顿时发了火,劈头盖脸的就把江武骂了一通不说,还把江武给赶了出去。

江瞎子呵斥江武,叫他不许再提进黑风山的事。

可江瞎子到底心疼孙子,当天晚上他就一个人收拾了东西,偷偷的进了黑风山。

大约是怕江夜跟着,江瞎子走前只留了一张字条,说:若是三天后他还没从山里出来,大约就出不来了。他叮嘱江夜,一定不要进山去找他。

黑风山晦气,进不得。

江夜留在家里,抓心挠肺的等了三天。

好不容易把江瞎子给等回来了,却没成想是这样。除了那句“危险”,江瞎子一句多余的话都没留下,就那么咽了气。

江武跪在院子里,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念叨着自己不孝,说是自己害了江瞎子。

村里人听了动静,也都过来瞧瞧情况。

江夜对他们都不理,他只一点点的擦拭着江瞎子脸上的血。

活着的时候,江瞎子总说,这人就得活得明白,想要活得长久,那不该碰的事,就绝对不能碰。江夜总听他念叨,说他活到了这把岁数,活得最是明白的,他说他惜命,知道怎么保护自己。可临到了,他还是为了小孙子,碰了不该碰的,把命搭进去了。

江夜心里堵得慌,江天是个混的,偷鸡摸狗、欺男霸女的事没少做,江瞎子为他填了命,真的不值。

可江夜心里更不甘,他想知道,江瞎子在山里到底是碰上了什么?

难不成,真的是遇上了妖怪?

夏天天热,尸体不能在院里停放太久,江夜掐算了日子时辰,只停灵了一日,就给江瞎子送葬,让他入了土。江瞎子在村里为人不错,来帮忙的不少,自然也有不少人安慰江夜,顺带着嘱咐他,千万别头脑一热再往黑风山跑。

江瞎子没了,江夜的痛大家都看得清楚;他想进黑风山,查清楚江瞎子的死因,大家伙也明白。

可那就不是人该去的地儿。

江夜嘴上应着,可心里却打定了主意,他一定要弄清楚江瞎子死前碰上了什么。

在江瞎子坟前守了一夜,临到天亮,江夜才起身准备回家收拾东西进山。只是没成想,他才起来,就见后面有个穿着黑色道袍的老道。老道大约六七十岁的样子,头发花白,腰也佝偻着,他腰间别着个酒葫芦,手里似乎还拿着块巴掌大小的木牌,具体是什么,江夜看不真切。

也不知道这老道到了多久了,骤然见他黑着脸,面无表情的盯着江瞎子的坟,江夜吓了一跳。

半晌,江夜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长是来送我爷爷的?”

“命。”

“什么?”江夜诧异。

老道并不回话,他只是一步步的上前,到江瞎子的墓前。

伸手将腰间的酒葫芦拿下来,他把里面的酒倒在江瞎子坟头,之后又蹲下身子,就着江夜给江瞎子烧纸的火盆,把手中的木牌子点燃了。

一股淡淡的香气,慢慢氤氲开来。

江夜心中疑惑极了,就在这时,老道神神叨叨的开了口,“真龙现,神令出,诸佛灭,百鬼哭,三生乱,天子苏。这都是命中注定的,改不了,现在你该信了。”

这话显然是对江瞎子说的。

江夜眉头紧锁,“道长,你刚刚的话……”

“去不得,又不得不去,”不给江夜开口的机会,老道直接将他打断了,眼见着木牌化为灰烬,他缓缓起身,也不看江夜,他慢吞吞的往外走,“会死!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