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一辈子有很多天,但是一辈子只有一个二十岁。

这一世,我是命运多舛的孤儿。”

大年三十的农村,天,冷极了,寒风凛冽,西北风刀子似的刮在脸上,如同针扎一样,虽有阳光的照耀,但依然阻挡不了刺骨的寒风。

我努力地裹了裹身上的旧棉衣,使劲地缩着肩膀。我是一个很怕冷的人,从小体弱多病,今天过完我才二十岁,生活的摧残,竟让我像个未老先衰的中年妇女。

“方宜,你回来了?”路过的邻居眯着个微笑先问候了我。

“是啊。”

我不想多跟别人打交道,怕他们三五成群围在一个圈说我坏话,赶紧简简单单应和了两个字溜之大吉。

在农村,只要妇女们三五成群,搬来椅子,磕着瓜子,唠个话什子,只要有活物走过去,都得挨两句骂。

记得去年年底回来,我从他们中间走过,就立马成了主角了。

“你看,她又回来祭拜她的养母了。”

“可怜的孩子,从小被人抛弃,养母对她很好,可惜在她七岁就命陨了!”

“也不知道嫁人没有?”

我也只有过年才回来,转过头微笑回应,:“各位阿姨姐姐婶婶们,我才十九岁,还没有结婚。”

“哎呀,方宜啊,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看起来,过得并不好。”

“可能失恋了。”

“可能......”

“我,我……我忍……”越说只会越乱......

去年我就亲耳听到,邻居的王二伯,因为感冒住院,经她们一传,变成不治之症即将离世……

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啊。

其实我很不喜欢现在这个名字:方宜,方姨?方家的老阿姨。

寒风一吹过来,我赶紧又往棉衣里缩了缩脖子,包裹得严严实实,直至看不到鼻子,腰驼得像个小老太婆。

大年三十这天,才赶到养母家,照例摆上祭品。

我从小就命运多舛,幼年被父母抛弃,唯独养母,是我一丝的幸运,可惜她过早病逝,幼年的现在便开始四处寄人篱下的生活,十二岁便辍学出去打工,住过天桥,地下室,流浪过街头,到现在,一人打三份工......

不幸的人用一生来治愈童年。

跨年开始了,漫天的烟花,似乎在衬托她在这个世界的孤单,烟花与黑暗始终融合不进去,所以才会瞬间“烟消花散”。

晚上11点59分,跨年开始了,10,9,8,7,6,5,4,3,2,1。

随着更加璀璨的烟花绽放到天空,我睁开眼睛,紫黑色的眸子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异常显眼。

凌晨十二点,刚好二十岁。

我的脑袋瞬间涌入了各种零零散散又努力拼凑起来的各世记忆。

果然,深夜最拨人心弦啊。

轮回重生要二十岁才能恢复记忆的我,站在养母墓前,看看屋内残垣断壁,再看了看自己,不可否认,又是悲惨的一世。

我拍了拍风尘仆仆的自己,我——璐瑶,又双叒叕苏醒了。

穿好外套走出了门。大片的黑肆意笼罩着天空,黑的让人窒息。屋外枯黄的落叶随着萧萧的寒风落在我的头上,我随手拿起一片,放在屋里的案桌上,今天应该是我最后一次祭拜养母。做好每一次告别,还是必要的。

循着记忆,我打着车,来到紫云山下的之瑶阁,几百年来都不变的名字。

地方依旧青山含翠。走进之遥阁,灯光通明,跨过大门,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条很长的环形回廊,踏过中间的石拱桥,桥的两侧不断有水流下,水很深,清澈无比。走下台阶,向正大门走去,缓缓推开门,随之“吱呀”一声,门开了。

“来啦?”一个男人坐在一张中式茶席上泡着茶,茶席上的杯具是束口,小底,深弧壁,看起来古香古色,很有年代感了,桌上焚着香,美好的气味环绕在茶席四周,让人感觉的到非常舒适。他拿着小圆唇口的甜白茶壶,一手拿着杯子,给我倒了一杯茶,照例推到我面前。

“小日子过得很舒坦啊。”我顺着椅子径直坐了下来,抬起媚眼,望着眼前这个星眉剑目的男人,上千年了,还是那么俊美,冷淡,除了头发长了些。

我一口气喝完杯里的水。

“粗鲁。”他又说:“不过这次好多了,起码像个正常人了,你还记得你上一世吗?一进来我这儿,全身臭猪屎的味,还带了把杀猪刀,悍妇一样,那一世是个杀猪的啊,哈哈哈哈哈哈......”

“呵......笑出猪叫了。”我冷眼淡然道。

回忆是把杀猪刀,这句话没有毛病。

笑声戛然而止。

“怎么这是,才刚满二十岁,就这么急不可耐的来找我?”

“这一世,比杀猪还惨。”

“世人大多如此,不幸和幸福,富贵和平庸,都是相辅相成的,接受它,才会有幸运。”

“何承,我不想要这样的人生。”

被赋予可以带着记忆无限轮回能力,只有活到二十岁,才会记起所有的事:

卖身葬父的可怜女。

腊月飞雪的砍头女。

风花雪月的卖身女

养猪场的杀猪女......

这一世,是命运多舛的孤儿。

每一世都命运不济。二十年对于何承来说,稍瞬即逝,但是对于我,都是生生的折磨,为了知道为什么会受这样的诅咒,我到底是谁?

我咬牙轮回四十八次,平均寿命二十年。就只有一个念头支撑着我:我一定要成为我自己,才能知道为什么我要受这样的诅咒。

“这一世都在干嘛?未老先衰,看起来比我这个快千年的人还老。”

不管我怎么轮回,他都不去干扰、帮助我,因为会破坏轮回的法则。

“滚。没人要的孩子要学会自己飞。”我气呼呼地说着,“没有一世让人省心。”

“哎呀,辛勤的蜜蜂永远没有容颜老去的悲哀。”说完,何承手伸到我头上。

“你干嘛,吃我豆腐?”我吼道,“哎呀。”在我的一咋一呼中,一根头发和我分道扬镳了。

“你不照镜子瞅瞅你这容貌,我实在下不去那手,臣妾害怕。”他垂下眼帘,鄙夷道:“年纪轻轻就长了白头发了,你是经历了什么岁月的摧残。”

“快,我要当了我自己。”

“你不值钱,又老又丑。”

气得我直冲冲走出大门,朝着石拱桥的水池跳了下去,想要再次向死而生。

“又来。”何承无语地摊开手。

等我快折腾没了的时候,何承又来那招,他勾起食指,食指往上一抬,我瞬间腾空而起,因为呛水差点溺亡的我不断地咳嗽着……

“你还记得你跳水折腾最久的一次是什么时候吗?”何承看着我,凉薄的语言在这个空旷的回字形走廊上异常响亮。

好像每次轮回都折腾。

“是你卖身葬父的时候,你折腾最惨。”

我的脑袋里瞬间涌起了那个回忆:

那是第八次轮回,也是大年三十。半夜十二点, 我苏醒在一间破旧的茅草屋里,那时,当我睁开那双紫黑色透亮的眸子:

一个三大五粗的男人正在我上面......

剧烈的喘气声穿透在这一间破旧的茅草屋里,我一丝不挂……

旁边一个牌子上面赫然写着:卖身葬父。

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上面的男人。

我衣衫不整,泪流满面,哭天抢地得跑来之遥阁。跑走时后面还不忘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你个不要脸的女人,我今天刚花钱帮你葬完你父亲,你现在就翻脸不认账......”

那次,我光跳湖就跳了二十次。

想起那一次,我更加偏激了:

“为什么我每次的身世都这么惨啊,你让我屎,反正早屎晚屎都要屎......”

“不同的身份,你可以体验不同的人生,这是神对你的考验。”何承将我放在地上,不动声色地看着我。

“你每次都这句话,说了快千年了,树也该成精了,我什么时候能成为真正的我?”

“等。”

又来了,轮回几十次,要么弱病残孕,要么寡妇、杀猪,被砍头......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神做不到的,为什么我每一世都浮沉雨打萍,这是神给我不死的能力还是神给我的惩罚?

何承与我一样,是受了诅咒的人,但是只有我在这世上不断地轮回,他,却永远不死不灭,他有预知能力,在这尘世里间他已经活了九百多年了,却始终容颜未老。

“当了这一世,你的下一世,不一定比现在好。”

“赌一把。”

每一次都是这些话。

何承将她当掉的这一世,放进木制的瓶子里,刻上“孤儿”二字。这里他已经放了很多她每一世的木瓶子,卖身葬父的可怜女,早年丧夫的寡妇,风花雪月的卖身女,养猪场的杀猪女......他将它们一一做上了编号。他想看看,她究竟要轮回多少次。

只有璐瑶转生成为她自己,她才可以变成像他一样的永生人,不然,她将永远不断地轮回下去。但是,她死之前什么样子,变成自己后,会原封不动的还给她。

满满几排的木瓶子,个个都沉重坎坷,对这一个时运不济,命运多舛的女人,距离她回归,还需要多久?虽然他能预知世间事,可是对于她,做不到。

那么,她下一世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