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第1章 破城、灭国
尚早,天刚蒙蒙亮,天边还有一抹月色,数十骑从城中疾驰而过,扬起一阵尘土。
为首的校官猛地一甩马鞭,大声喊道:“交粮!”
听着房外的马蹄声和叫喊声,张母紧紧抱住怀中颤抖不止的儿子,安慰道:“朝歌,没事的,你还像前几天一样,躲在缸里,我们没回来找你,你绝对不能出来,不能发出声音,知道吗?”
怀中似有六七岁的男孩抬起头,脸上布满泪痕,啜泣着说:“我……我知道了。你和爹要早点回来。”
母亲点点头,不舍得站起身,摸着孩子的头,又是不放心,检查了下孩子怀里紧紧抱着的馕饼,上面还带着身体的余温。
这三张饼说是馕,里面根本没多少白面,不说白面,连称得上面粉的都没有多少,更多的是杂草野菜,仅靠那一丝掺杂的面粉才能勉强成型,别说口感,充饥都勉强才能做到,但这已经是家里所有的余粮了。
梁军已经破城四日了,第一天就将城内百姓家中的金银和铁器掳走。往后每日清晨,都派军队收走百姓家的粮食,收到粮食还算规矩,但也免不了对妇人一番调笑骚扰。
若是没有粮食,男性就要充入城隍军中,说是城隍军,不过是修补城墙的苦力罢了,不说不给吃食,就连干活慢了一点,都要被拉去拳打脚踢,又或者碰上了心情不好的梁军将士,拉去抽打一番泄火也是平常。
昨日王家的父子被抓去,晚上就只有儿子一个人回来了,又是满身伤痕,明显是被殴打所致,没挺到早上,人就没了。王母嚎头大哭,引来守夜巡逻梁军,竟在还尚有余温的儿子尸体旁,猥亵了王母,而后王母不堪受辱,自缢而亡。
昨夜惨烈,让张家一夜未敢入睡,张母死死捂住朝歌的嘴,不让其发出一点声响。直到看到梁军完全走远,张父才去把王母和她儿子的尸体草草埋到后院、
家中无粮的女性下场就只能沦为玩物,由专人统一看管挑选,姿色上乘的沦为军中高层玩物,受尽百般凌辱,但尚算能保下一条命。姿色一般的,直接充入军中教坊司,供官兵玩乐,可终究是狼多肉少,每晚都有女人被抛入城外河中,明显是受辱而死。有年老的,被安排修补军需,又一点口粮不给,在这城中,对于梁军来说,粮食比人命更值钱。
连交三日粮,张家已无余粮。往日两人站在院中,等梁军拿走粮食,便也算活过一天。
而今天……张父张母都早已知道自己家的结局,可没办法,张母安排着儿子朝歌钻入缸中,又拿来木盖压上,放上一块大石头,又拿茅草掩藏好。
这缸是家中用来腌菜的缸,里面早就没了菜,就剩半缸腌菜水,发出令人不适的味道,菜缸不大,也就小孩子能勉强藏进去,如若是有人搜查,孩子下潜躲入水中,官兵也看不出来,这已经是张父张母能想到的最安全的藏身之处了。
张母安顿好儿子,转身看向张父:“郅生,我……”
张父摇摇头,指了指缸,示意张母去屋外说。
到了屋后,张母道:“郅生,我想好了,我绝不会落入那帮畜生手中,与其受辱求生,不如直接赴死,我虽未读过书,但也知道礼义廉耻,梁军破城前,我就去医馆向李郎中要了一副砒霜。你要活下去,朝歌就只能你来照顾了。”
说着,张母不禁抽泣起来,拿出了包着砒霜的油纸,缓缓打开。
张父抬手打翻了张母手中的砒霜:“说什么傻话,我想好了,在这里早晚是死,不如拼死一搏,还有个活头。”
张母急忙说道:“你疯了?前几日铁器被收走,你哪有兵器去打?再说城中梁军不知道有多少,就算你侥幸杀了那几个骑兵,你又如何出城?歌儿又怎么办?”
见张父没有说话,张母又说道:“郅生,听我的吧,去修城墙,说不定还有希望,哪怕为了朝歌。”
张父挥手打断了张母,提高了声调。“希望?谁不知道梁军就没想让百姓活下去!前几日收粮,现在叫人去修城墙,就是想钝刀子割肉,一点点的屠城!”
张母声泪俱下,低下头掩面而泣。张父见妻子这样,也是放低了声调,缓缓地叹了口气。
“咱都明白,咱早就知道,那梁军围城时候,那富商官宦尚且逃不出城,咱又能如何呢?可咱就是不甘心,当初交粮,想着那狗日的梁军能放咱一命,哪怕是让歌儿活下去,可你看呢?梁军明摆着就没想让一个人活着出这座城!再往西去,那就是上京了!这破的不是咱这邑城,是咱启国!”
“咱当了一辈子农夫,没啥出息,小时候在武馆练了三年,师父就说咱不是练武的材料,一辈子入不了武者,更碰不到儒者道士。咱窝囊的过了一辈子,可到了死,咱就是不想再窝囊了。”
说着,八尺汉子竟也流了泪。“咱不甘心啊,不甘心啊,好不容易有了妹子,又有了大胖小子,刘地主也答应给咱介绍门路送歌儿去读书,这梁军怎么就打过来了呢,怎么就过来了呢。”
张母伸手给丈夫擦去眼泪。“郅生,我跟了你,不后悔,你要怎样,我听着跟着就是了。”
丈夫点点头:“那我去准备一下,也不能赤手空拳就去,虽说铁器都被收走,但那挑水的担子也够那些狗日的吃一壶。”
张母含着泪,点了点头。张郅生转头去院子里找担子。
刚拿到担子,张父忽听后院碰的一声,连忙跑去,却看到张母躺在地上,脑上全是鲜血,明显是一头撞了石头。
张父扑上去扶起张母:“妹子,你这是干什么,怎么能这么糊涂,我…我去找布给你包上,然后去求人,一定有人能救你的。”
张母摇摇头:“郅生,没用的,我吃了散落的砒霜。你这次本就是九死一生,我不能拖累你,十死无生。郅生,等我死了,你把我的尸体扔出去,随便到哪里,我不想万一朝歌躲过了梁军,出来之后看到我。”
张父拼命地摇头,却只能见到怀中的张母微笑着闭上眼睛。张郅生任由鲜血流满双手,嚎啕大哭。
“妹子,妹子!我张郅生窝囊一辈子,到最后连你都留不住,我没用,我没用啊!”
“我马上就去杀了那梁军,杀一个就是替你报了仇,杀两个那咱俩就不算枉死。”说着,张郅生忽的又笑了,仿佛遇到了多么开心的事,就连朝歌出生那天,他都没笑的这么开心。
“妹子,你说,我死了之后,那些书呆子会在书里怎么写我?死的英勇?哈哈哈哈,我张郅生这辈子就没用的上英勇这个词,到死也算是值了。”
“但是多半他们是不会注意到我的,咱一个小人物,他们那些大官人怎么会知道咱?咱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就是那个县令了,过节时候四抬大轿过了街门,可真威风啊。”
正自言自语着,张父又听见了外面梁军的催促声。
张父抱着张母,缓缓站起身,走到前院,找了根绳子,将张母牢牢实实的绑在自己的背后,好像在背着她。
张父轻声说道:“妹子,咱娶你的那天,就是这么背着你,后来就再也没机会了,今天,咱背着你,杀梁军!”
张父拿起担子,向门口走去。“妹子啊,你从来,都不是我的累赘啊!”
走出院子不远,就看到了一队骑兵。
骑兵注意到了张父,打量着眼前这个古怪的男人,注意到了沾满鲜血的双手和手中的担子,抽刀大声喝到:“站住!什么人!”
张父盯着为首的骑兵,拿着担子的手紧握了担子:“我,你爹,张郅生!孽子!拿命来!”
那一日,张郅生刚入武者便到七品,那一日,梁军没想到一个大意竟被一个不知名的农夫没了十二骑兵,足足三队骑兵才将其杀死。
那一日,一个农夫背着女尸差点造乱的传说在梁军中疯传,那一日,守城梁将军下令屠城,男女老少,一人不留。
那一日,邑城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