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又听到喜鹊的叫声了，不知道我对你的爱是不是可以实现了。
我喜欢上一个人类，不过他什么都不是，只是个和尚。
那些人，那些从这边来来往往去云中寺的香客，他们说云中寺里有个俊秀的和尚。
他们说他的眼睛就像黑夜，有那样的深邃。
他们说他的笑容就比一碗姜汤。
可是他们又说和尚是不可以恋爱的。
他们说和尚是不可以成亲的。
他们说和尚是不可以生子的。
他们说……
我也时常见到他，一开始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后来，慢慢的……他每天都会从这经过，偶尔有那么一次没有出现他的身影，我便想，他是不是怎么了？生病了吗？还是被师父批评受罚了？
我会想他，好想他。
是不是人间有这样一个成语叫做日久生情？
虽然我都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姑且就叫他和尚吧。
有那么一次机会，我经过他的窗前，早上，他诵经，傍晚仍诵经，日日夜夜都如此。
我好想问他，你不会无聊吗？
只是他不懂我的话。
突然想，我认为我需要修行。
我去找了山中倍受尊敬的狐仙姐姐，她已经有了上千年的道行，幻化人时，不仅人美且心地善良，云中山上，有许许多多她的爱慕者。
她的住所在云中山高处，那里异常清寒，听拜访过她的人说，她呀，过得很普通。
她一定会帮我的。
云中山高处，有一栋小小的阁子，仙云缭绕，异花散香，古树盘绕，宛若仙境，阁前有两狐面侍卫看守，手中皆持刺矢，我不看他们，直接从前而入。
“进来的是什么？”位于右方的那个侍卫拿刺矢将我挡住。
“是只喜鹊。”左方的那个看了看，冷冷道，“对不起，一般人这里进不得。”
“行行好吧，两位大哥。”我急得想哭。
这时，一阵花香袭来，四周烟雾起，是她！
两个侍卫立刻下跪，“青云姐。”
“是谁来我这了？”她向我看了看。
“青云姐姐……”我不敢看她，她美得，让我自卑，忍不住想掉泪珠子。
她从地上将我捧起，“瞧瞧这只小喜鹊，多么可爱。以后可不得怠慢了客人。”
“是。”两侍卫退下。
她带我进了阁子，里面只置一桌一椅三书籍罢。
“小喜鹊，你想了解什么呢？”
“姐姐，我想修道。”
她一笑，用手抚着嘴，眼如月般美妙，“为什么呢？”
“因为……因为……”我的声音越来越小，怕是连自己都听不见了呢。“因为……想变成和姐姐一样美的人。”
她看了看我，不再问下去，只是在一旁默默地笑。
“姐姐，快告诉我吧。”
“小喜鹊，你真的想修道吗？”
“嗯！”
她起身，不再笑，看了看窗外的景，“只是那时……你是妖，你不怕……”
“我不怕！”当然啦到那时谁知道我会不会怕呢？
“修道，行善即可。”她看着我，“小喜鹊若真想成为姐姐这样，那就天天行善，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吧。”
“帮助？”
她摇了摇头，“姐姐也不知道你会怎样帮助他们？”
我似懂非懂地嗯了一声，“那姐姐，要多久呢？”
“五十成妇人，百岁成美女。”
我不再问下去，她也将我捧起，送我到窗边，“小喜鹊去实现你的愿望吧，要日落了，快快下山吧，天黑后这里会有许多妖魔鬼怪。”
我跃起，转头看了看，她也望着，轻言，去实现它吧。
我需要一百年，和尚，你要等着啊。
只是我现在，万无头绪，不知应该怎么做，我仍飞去他的窗前看着他。
他长得真好看，就像他们说的好是俊秀。
我入了神。
“你怎么天天都来？”突然一阵男声传来，我被吓了一跳，他离我多近。
他坐了下来，不再诵经，傻傻地对着我，对着一只鸟言：“喜鹊……你是喜鹊！阿弥陀佛，这几日寺中定有好事发生！”
喜鹊……对啊，我是喜鹊啊！
“你会唱歌吗？”他看着我，双目满是期待。
我轻唤了几声。
他笑了笑，露出洁白整洁的牙齿，随后若有所思的皱皱眉，回过来，笑得傻傻的，对着我，目光中满是柔和，浅浅道：“你的声音这么好听，可以给你取个名字吗？”
名字？
我轻轻点了点头，原来在人间什么都是要有名字的啊……而我，不知何时生，何时亡，往后将何去何从？
“叫你妙音可好？”
我拂去悲伤，快乐地欢唱落在他肩上，谢谢你，傻和尚，让我第一次有了名字……只是你不会懂，罢了，这样，也最好。
我叫妙音，我去告诉青云姐姐，我去告诉两个侍卫，我把我的名字告诉了我所有认识的人。
我第一次飞出云中山，第一次来到人类的集市，随处落着，一眼望去，那个被人类称作集市的地方却只有零零点点的几个人，甚是凄凉，田间干旱，几个老农扶着腰连着叹息……
人类的世界不是应该很繁荣吗？
为什么？
“娘，树上的这是什么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孩指着我睁着亮亮的眼睛。
她的娘手中拿着拾来的麦穗，随着女孩的手势看向我，起初满不在乎，随后便是满脸吃惊。
我站在枝头望着。
“娘……娘……”女孩拉着那个女人的衣服，唤醒了那个女人。
女人突然严肃了，“可不能乱指，这是只喜鹊，可是神鸟！”
神鸟？我吗？我大为吃惊。
村里寥寥无几的人赶了过来。
“啊！真的是喜鹊！”
“我们村里已经好几年没有喜鹊了！”
“我们今年、明年……啊不以后一定连年丰收。”
“是神鸟！玉皇大帝显灵啦！”
……
全村的人都跪在地上，毕恭毕敬的……只是我这般渺小，如何配得上神鸟这个称号？
……
我想，我知道要怎样帮助这些人了，因为啊，我是妙音，说不准还能带来福音呢？
我欢快地唱着，飞遍村落，将我的歌声洒在了那里的每一个角落。
人们似乎有了前进的动力，他们似乎一下从刚才那个失魂的状态中恢复了，他们带着笑容，买卖，下田，不亦乐乎。
傍晚，我就到那个和尚的窗边，给他唱歌，他每天都对着我笑。
暖和的就和太阳一样。
……
我好想和你说话，只是我还没到能和人类说话的地步，我要做的就是帮着他们，来提升我的德行，等到到了时间，我就能和你讲话啦。
这样，我每天早上都去村里，晚上就去那和尚窗边。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三十年了……
他还是那么俊秀，每个傍晚似乎都在等我的到来，每次都会温柔地说：“妙音，你来了。”
虽然我只是只鸟，虽然我这样渺小，但是你却总把我当最美的亲人。
我看到他眼角的皱纹了，我看到了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连着他曾经的声音一起流逝，只是我却仍旧如此。
他终究是老了，累了，困了，倒头在了经书上，我也终于有勇气站在他肩上到他耳边说：“和尚，你再等我80年啊！”
我飞走了，看着一轮圆圆的月哭泣。
“妙音，你怎么了？”青云姐姐将我捧在手心上，亲吻着我。
“和尚他……他肯定活不了那么久！”我忍不住流泪，突然心疼。
青云姐姐爱抚得摸着我的头，亲了亲我的前额，“傻孩子……他那么善良，菩萨一定会让他长命百岁的……”
……
我沉默了，不再哭泣，“姐姐……如果我变成了人，他不喜欢我怎么办？”
她不看我，望着一轮月，月光洒在她脸上，甚是好看，“出家人不言红尘。”
我低着头不讲话。
她敲了敲我的头，“笨蛋，那就等到他喜欢你！”
恩……等到他喜欢我！
那我要更加努力修行啊！
早上我去村庄唱歌，那里的情况已经改善，人丁兴盛，逐渐繁荣，那自然是好的。
傍晚我照旧飞到他窗边，只是，他没有在那……
我不免有些伤心。
我感觉有人将我捧起，怎么？莫非是青云姐姐？我委屈地想哭，只是刚回过头才发现原来是他，他的眼睛真美。
“妙音，我们一起去夜集吧！”
他将我放在他肩头，我低头不敢看他，我可以听到他的呼吸声，可以听到那种被人类唤作心跳的东西。
那时，我似乎听到他自言自语的说着：
“昨夜似乎听到有女子在我耳边言语……”
“我不曾认识什么人，何况竟是女子……何来等待之说……”
“善哉，善哉，出家人不言红尘。”
到集市时，日头已经全落下，月亮照的村庄亮堂堂的，照着他的脸也格外好看。
你一定要等我啊！
不管那个时候……你是不是爱我，让我留在你身边就好了……
五十年过去了……
七十年过去了……
九十年过去了……
傻和尚还在，他还在，我每天傍晚都去他窗边，他仍在诵经，宛若第一次见面。
他又老了，满脸的皱纹，眉斑白，双目紧闭着，安详，淡定，听到我翅膀扑腾的声音，他就睁眼，他的眼瞳没有那么黑了，但是还是很亮，仍有精神，淡淡地言，“妙音，来了啊……”好像还是当年，好像我们从来都没有经历过这么多的岁月，好像……好像……我们还是那么的年轻，那么的不懂当时……
我对他唱歌……
对着他唱歌。
唱着就这样唱着。
……
一百年过去了，你知道吗？已经过去一百年了。
傻和尚，我的修行终于满了，我终于可以幻化为人形了。
我去找了青云姐姐，她教我怎样变成了人。
“谢谢青云姐姐！”我搂着她的脖子转圈圈。
“去吧，傻孩子。”她亲了亲我的前额，额前就出现可一个梅花印子，她说这是你的成人礼物，她笑着，将我带去云中寺。
我高兴地跑到他窗边，但是他不在那了，换了另一个新和尚，我好焦急，我突然好害怕。
我跑到寺内，“傻和尚！……傻和尚！”
傻和尚，你在哪里啊？
“这位施主，请留步。”两个小和尚恭敬地对着我，“寺内不可喧哗。”说着鞠了一躬。
我掉着眼泪，言：“傻和尚……傻和尚在哪里？”
“傻和尚？”
“就是你们寺里……”他是谁？“是……是……暮……云！”我突然想起，突然想起他的经书上……那个字，不知道……是不是就是他的名字……
“施主你说的是住持吗？”
他见我不回答，将我领去内院，“施主，请随我来。”
内院很深很长，我的心却空荡荡的。
“施主，请加快步伐，住持他……快……”
我的心一紧。
时间在过去，我们加快脚步，到了他的住处，床上躺着一个人，干瘪瘪的。
他又变老了。
他已经很老了。
我跪倒在他床边，看着他，他双目紧闭，我却泪眼模糊，低唤着：“傻和尚……”心在滴血，这么疼。
他的手颤着，示意着退避了旁人。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了。
他笑着，也轻唤着：
“妙音，你来了啊……”
声音及从前，但笑仍那般美好。
“傻和尚？！”你为什么会知道……
“八十年了，我终于等到你了……咳咳……”他不住地咳着，我拉着他的手，泪顺着我的脸滑到他干瘪的手上。
“傻瓜……你真是傻瓜……”
你不是说你不言红尘吗？
你不是说你不等任何人吗？
你不是……你不是……
不知道是我傻还是你傻？
“不要哭……妙音……”他慢慢把眼睛闭上轻轻柔地说：“下一世我一定不当和尚，妙音等我可好？”
我一惊，拉着他的手放在我脸上，露着笑容，“嗯！”
嗯！我会等你的。
这一回，换我来等你。
他带着安详的笑走了，我却不住的哭泣。
领我进来的小和尚进来了，手上拿着一本经书，上面有他的名字，“妙音施主，这是住持委托我给你的。”
我站了起来，接过经书，道，谢谢你。
看他入殓后，离开云中寺。
月亮很漂亮，照着我，我独坐枝头，翻开那本经书，上面除了经文，空白处满满都是他用毛笔画的喜鹊。
最后一页的小角落处写着让我难受的话。
“妙音，等我。”
书很久了，我不在的时候，你是不是一直都在看这本书呢？
……
这一回，我来等你。
你也一定要等我啊！
……
青云姐姐说人死重生要过一百年，那我就等一百年。
……
春花绽放，香气四溢，柳絮轻飘，枝头鹊欢叫。
朱府院内传来阵阵婴儿啼哭之声，伴着喜鹊的叫声。
男主人欢悦，道，我儿出生之日，喜鹊站于枝头，那便叫他鹊鸣吧！
女人们欢快地笑着，伴着花香如铃般传入我的耳朵，我斜倚在朱府门前那棵老柳旁，默默地用黑纱挡着面庞。
泪顺着脸落下。
傻和尚，是你吗？
……
枝头喜鹊一阵鸣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