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太祖楚羽起于微末,以弱冠之姿征战天下,在一群动则三十的叛乱首领中显得格外突出,所幸在皇后父亲的帮助和同乡的支持下,稳住了阵脚,建立了自己的势力,自自号楚王。

三年以后前朝最后一任君主殡天,京都内乱,杀戮四起,皇族惨遭屠戮,幸存皇族逃出京城时已不足一手之数,前朝妃嫔带幼子向太祖投诚,至此瑶朝覆灭,太祖趁乱驱除占据京都的前朝叛乱军队,太祖正式入主京都,改国号为楚。

经过多年征战,楚朝范围北至草原与游牧民族争雄,东至碧波洋海尽收海洋之利,西至高原西域威压西域诸国收为臣属之国,只余南方几省之地号称梁国凭借地利抵御楚国。

双方不断僵持,楚派几十万大军征伐大败而归,再加之边境土司叛乱,只得承认梁国臣属国地位,到今年天下承平已久,太祖分封藩王牧守天下,待众皇子成年后前往封地。

北方大雪,冰封千里。

去往京畿的山上有座破旧的山神庙。

衣衫褴褛,黑色的头发多日未洗,结成缕,脸上满是灰尘的瘦弱男孩,独自虔诚的跪倒在山神像前,祈求上天降下热气腾腾的食物。

肚子发出咕咕的声响,饥寒交迫,再也忍受不住,眼前一黑,身体蜷缩瘫在冰冷的地面上。

山神庄严神圣的俯视着每一个前来祭拜的信众,彩塑的面庞从始至终都是一副坚毅果决的表情。

山神庙外北风呼号,大雪成团的落下,偶尔还有几声树枝断裂的声音在风中没传多远就被风声遮盖。

马车从西向东而来,车上的玉质配饰叮当作响,前面三头膘肥体壮的棕色马匹在风雪中艰难前行。

车厢有三人,被主家喊进车厢避雪的精壮马夫,衣着华贵慈眉善目的老妇人,还有一位面色惨白的公子,老妇人把公子抱在怀中,低声的安慰道。

“你姑姑姑父在京都已经找好了名医,再坚持一下,马上就要到了。”

车夫眼中满是不忍,心中暗道。积善之家公子受此困难,也是上天有失偏颇,公子若有个好歹,偌大家族将逃不过灭族的灾难。

大雪愈发急了,幸好前面风雪中隐约出现一座庙宇。

可能是上天垂怜,不想再让公子受苦,马夫在心中告罪,勿怪勿怪。

当少年睁开眼皮,看见飘花绸缎的车顶,下意识的缩在角落,余光瞟到到被自己黑漆漆的手染脏的绵软座椅,整个身体在恐惧的发抖。

公子惨白的脸上多了一丝红晕,费力的抬起头,盯着满身肮脏的少年,眼中充满了哀伤。

似乎没有预想中的棍棒落下,埋在膝盖臂弯的头稍稍抬高了细小的角度,半露着晶莹的大眼怯生生观察着马车内人的表情。

渐渐眼前的身影跟记忆中的身影重合,少年迅速的低下头,两只手搭在后脑上,嘴里低声急促地嘀咕着什么,声音太小,就连离得最近的妇人都没有听清说的什么。

妇人拿过一床金丝刺绣锦被盖在了少年身上,又用温软的手落在男孩满是油污的头上。少年渐渐停止了颤抖,大口喘着粗气瘫倒在马车角落里。

京都,定元佳节,永顺王府朱红的大门挂了两盏硕大的贴金红色灯笼,两边的侧门以及红墙琉璃瓦上也挂上小一号的灯笼,曲则蜿蜒的走廊以及所有亭台楼阁全部被鲜艳的烛光映红。

太祖仁慈,封前朝君主遗子为永顺王,世袭罔顾,与国同休,迁居京都,一切给养全有内务府供应。

永顺王王妃外甥来京已九年有余,如今也有十五六岁的年纪,该到了婚配的年龄了,太祖下令京都选报贤女为其完婚。

永顺王妃是当今太祖五服以内的亲属,勉强也算的上是皇亲国戚,太上皇跟永顺王妃的父亲是亲兄弟,是故王妃也得了个郡主的封位。

王妃哥哥献侯早亡,留下独子承袭爵位,暂居永顺王府。

婢女敲响献侯房门,里面传来淅淅索索的穿衣声,献侯有个怪癖,不喜婢女伺候,任何事都是自己完成,婢女也曾惶恐过,被永顺王妃责怪一番也就没了下文,从那以后献侯居处除了端茶倒水日常打扫的婢女和下人,其余全部撤除。

里面温柔的男声响起,听的婢女一阵面红耳赤,声音似乎有种动人心弦的魔力,自从献侯进府见人以后,不知多少王府婢女对献侯芳心暗许。

“莺语姐姐,等一会儿,你先去前厅替我向姑姑姑父告罪一番。”

莺语应了一声便走向前堂,去寻家母去了。

屋里的男人揉了揉还有些胀痛的太阳穴,暗骂自己忘了日子。

“老楚啊,你可把我害惨了,差点误了时辰。”

男人摇摇头,用凉水洗了脸,又倒了几杯茶水一饮而尽,才感觉好受了些,看着镜子里五官端正的面庞,挤出笑脸,出了房门。

刚来到前厅,永顺王家眷全部到齐,分列席位,上座黝黑的中年人完全不像一个王爷,倒像位邻家老农,而他正是永顺王,前朝皇帝第二子刘沙鹤。

看见楚始白进来,永顺王笑呵呵对王妃说道。

“今天的主角到场了。”

楚始白跟诸位表的兄弟姐妹打过招呼,走到副坐安稳坐了下来。

旁边的永顺王嫡长子刘宗望对楚始白低声调笑道。

“表弟,这定元佳节又跟那个小娘子去讨论风月去了。”

大家都是姻亲,加之也没什么利益纠纷,楚始白跟众多表兄弟的关系相当亲近,兄弟之间做的是一样不落的完成了。

楚始白刚想说话,就被永顺王管家的祝酒词打断了,头痛的楚始白也没有听清说了什么,只听到了最后一句,诸位共饮。

木然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之后便坐在黄花梨打造的太师座闭目养神,众人看他醉了也不再多打扰。

酒席正酣,王妃在王爷耳旁低语几声,便吩咐婢女叫醒楚始白进了偏厅。

偏厅里,一副副官宦女画像摆满了整个房间,楚始白哪里见过如此阵仗,呆愣在门槛前,一时间就不知道是该进还是不该进。

王妃点了楚始白的额头,有些无奈的说道。

“你这孩子,还不赶紧进来挑选一下你未来的贴心人。”

自己这个外甥什么都好,就是对自己的终身大事不上心,每次说起这种事,总是被外甥用各种借口搪塞过去。

这次特意进宫去求了皇后娘娘,请了一道圣旨,为外甥挑选夫人,看他这次还怎么搪塞。

楚始白支支吾吾半天没个准话,王妃对着婢女一挥手,端着云纹锦盒的婢女便走到了楚始白面前,双手恭敬抬过头顶。

怎么说也是个侯爵,对礼仪规格还是懂些的,看到锦盒的瞬间,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姑姑至于吗?还特意去请了道圣旨。”

“如果你但凡能对你的终身大事上点心,我和你姑父也不至于去请圣旨。不是我说你,如果你有喜欢的人了,你就说一声,即使是公主,我和你姑父也能买个面子给你求来,让你说你不说,没个准信。”

王妃说着说着红了眼眶,想起早亡的哥哥和刚刚过世没几年的嫂嫂,悲戚之情涌上心头。

“我们是皇亲国戚,吃喝不愁,所以你现在就应该把想法放在传宗接代上,我们楚家几代单传,如果到你这辈绝了代,我可有何脸面去见楚家的列祖列宗啊。”

还没说完,言语间隐约能够听到呜咽声,婢女忙拿过熏了香的手帕递给王妃,王妃接过擦拭了眼角几滴泪水,便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痛哭起来。

楚始白颓然长叹一声,内心非是不愿,可……。

楚始白走到王妃身后,躬身拱手道。

“一切全凭姑姑姑父做主,今日喝醉了酒,晚上光线也昏暗,我就不选了,适您二老的眼缘就行,您二老喜欢我就喜欢。”

楚始白也顾不得什么影响了,下定决心明天要到京畿的山神庙一趟。

哭累的王妃把楚始白给打发了,待楚始白走远,王妃抬起头,脸上竟没有泪痕,只是眼睛还有点红而已。

“蓉儿,你说始白有一天知道我这样骗他,会不会记恨于我,毕竟他看起来很随和,但……我比谁都清楚他内心的固执。”

蓉儿是太祖赐予的陪嫁丫鬟,在这偌大的王府是王妃绝对的心腹。

蓉儿低头思索片刻,柔声道。

“白爵爷,有一天会明白您的苦心的。”

王妃低声细语,像是说给自己听一般。

“但愿如此吧。”

少顷,王妃好似变了一个人,兴奋的说道。

“蓉儿,快把这些画像差人送到我的房间,今天晚上多点几株蜡烛,我要趁下一个黄道吉日到来前,把未来的侯爵夫人给选定了。”

蓉儿有些哑然,决定还是给自家主子提醒一下。

“下个黄道吉日就在七日以后,会不会在时间上有些仓促啊。”

这些年王妃一直在张罗白爵爷的婚事,每年都会找占星阁的老天师给测算黄道吉日。久而久之,蓉儿也学会了测算,老天师还夸她有灵根呢。

王妃闻言,兴奋减弱了几分,慢慢的冷静下来,又恢复了以往的威严端庄。

“明天把那几位夫人请过来一起参谋参谋,这件事确实急不得。”

蓉儿看着王妃有些迟疑,欲言又止。

王妃瞟了未回话的蓉儿一眼,知其意,用略带冰冷的语气说道。

“她们几个可没有胆子在我面前肆意妄为,安心去请。”

顾不得头痛,楚始白谋划到深夜,终于是扛不住沉重的眼皮,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

天边刚有一丝光亮,楚始白就喊来马夫准备车架,想了想,又吩咐婢女去准备些干果果脯路上带着。

准备妥当,驾,马夫长号一声,哒哒的马蹄声在悠长的道路里响起,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到城门的时候,刚巧碰见城门大开,马夫掏出些银两分与守卫喝茶,这是楚始白长久以来的习惯,也算是为将来留个后路。

在官道上疾驰,一刻钟,马夫转过头对车厢里喊了一句。

“爵爷坐好,开始颠簸了。”

车厢里有气无力的道了好,马车便转入了山道,卡兹声不绝于耳,楚始白也无心睡眠,索性便跟马夫坐到了车厢外。

两人背着日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楚始白眉头紧蹙,解不开的忧愁始终萦绕心头。

那件事就像催命符一样,时刻提醒着楚始白自己身处龙潭虎穴之中,小心翼翼的讨好每一个人,生怕一个不小心堕入万丈深渊,牵连了他人。

马车停在扩建的山神庙,年轻的道长端坐在门口的石椅上,任由秋天的露水打湿了衣摆,半白的头发上沾满了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