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第1章 你爸是不是打你啊，你真惨
大年三十清早，门口脚步声，说话杂音把我吵醒了，门哒地一声关上，我蒙上被子翻了个身想继续睡，就感觉有人在我耳边吹气咯咯咯地笑，我睁开眼一看，是周怡这货，她是我发小加死党，就住在对门。
我趁她不注意，拉住她胳膊往前一带，两个人在床上打打闹闹嘻嘻哈哈。妈和陈姨在厨房里择菜，探出头冲我喊“成语，赶紧起来刷牙洗脸，今天太阳大，把簸箕里的辣椒晾阳台上晒晒，大年三十儿的，洗菜指望不上你，把你那油头洗了过年。
我磨磨蹭蹭穿上衣服往外走，周叔和我爸在客厅里下棋，周怡她哥周长青扶着银边眼镜在旁边聚精会神地看，眼神专注，时不时还皱眉，那叫一个有范儿，我转头看了看跟在屁股后头眼神呆滞，瘦得跟豆芽菜一样的黄花小闺女周怡，给了她一个鄙视的眼神，你是捡来的吧？她没理我，脚底抹油溜进厨房偷嘴去了。我洗漱完也挤进厨房，我妈给我塞了根黄瓜说小兔崽子上外边捣乱去。
两家人中午一起吃了顿饭，晚饭各吃各的，吃完一起散步消消食，这一年就算过了。我和周怡拿了压岁钱，楼上楼下疯跑，一边放烟花一边叫唤，四楼的李二胖扶着他奶杵个拐杖下楼，我边跑边喊奶奶新年快乐！小胖子新年快乐!奶奶作势挥了挥拐杖，说俩疯丫头慢点跑!
十一点多我俩终于疯够了，互相道了新年快乐，我祝她新年长高她祝我明年考第一，挥了挥手就跟我的小姐妹明年再见了。
第二天早上我妈把我提溜起来说今天去你大姨家拜年，晚上去看你陈叔，去换身喜庆点的衣服。 我大姨今年生了个小崽儿，嘬个奶嘴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我，我也冲他呲个大牙乐，小孩儿看了我一会儿，默默把头转向他妈，我双手把他的头固定住，往我这边扭，他看着我近在咫尺的大嘴终于被我吓哭了。
从陈叔家出来往家走已经天黑了，我妈还在数落我说明年就初一下学期了，没有一点女孩样，得亏你陈叔叔教了20多年书，经验丰富，不然哪降得住你。我妈把我的脸搓来搓去，看着我的丑脸忍不住笑了，只是牙花还没笑出来，我妈的脸就僵住了。
家门口站了俩人，一个是我小叔，我每年见他一回，回回爸妈都要因为他吵架，我乡下爷爷奶奶死得早，我爸是长子，下边两个弟弟，二叔十几岁去了重庆干工地，混了二十多年混上包工头在那边安了家，我小叔不学好脾气冲，跟县上混子打了一架，给人肚皮上拉了一刀，吓了一跳跑了，我上二年级那会才回来，要了爷爷奶奶老房子拆迁费他的那一，每年带五颜六色的女朋友回家，哦不，是回“我家”，打几趟秋风住几天，惹点麻烦就又买票跑了。
还有一个是个小孩，看着跟我差不多一样大，大冷天的穿件不合身的大人外套，脸被帽子给盖住了看不清。我知道我妈恨我小叔，每次他来，我妈要么锁房间里不出来，要么收拾衣服上我外婆家住几天躲他。我妈没看他也没打招呼，拿钥匙开门把我拽进了屋里，进了卧室把门砸上了。过了十来分钟我爸，小叔和那小孩都进来了。
我没心没肺地躺在沙发上看春晚重播，我爸开门的时候林永健正好拿着扫把从破墙里钻出来，插着腰说干嘛呢干嘛呢。我没忍住笑出声，一回头正好和那小孩对视，
我爸说幺儿往那边坐，给你堂弟腾个地，转身进了卧室哄我妈去了。哦，原来他是我小叔的儿子，沙发微微下陷了一下，我转头看了他一眼，我脑子里回想着小叔五颜六色的女朋友，一时间很难把他和他妈对上号，他没看我，只看电视。
小叔自己在冰箱里扒拉了点吃的，脱了鞋不客气地摊在我旁边，说实话我也很讨厌我小叔，可是我想到他敢砍人，还是很怕他。我往旁边挪了一下，跟我“堂弟”挨在一起，过了一会儿我听见咕噜一声响，接着听见我小叔说“饿了还tm要我给你搞吃的？”他没说话，电视里一群人热热闹闹一看我我看你地唱歌，五彩斑斓的光在他眼睛里转了又转，啥也没留下。
我爸从卧室里出来，看着我小叔皱起了眉，“小贵饿了吧，进厨房叔给你弄点吃的”。沙发上就剩我和小叔，我屁股底下像有颗钉子，最后一个小品一结束我就跑回房间睡觉，睡着之前我模模糊糊地想小贵小贵多难听啊。第二天起来小叔和小贵都不见了，爸跟妈在厨房包饺子，已经下出一锅来了，妈说把饺子，蘸醋端出去，洗手吃饭。
第二次见成贵我已经开学了，老陈板着脸说你们这帮小鬼把玩心收一收，要有个学习的样子。我悄悄做了个鬼脸，周怡回过头来冲我眨了眨眼。放学后陈姨把她接走逛街了，我一个人回家。上楼梯的时候爸从上面急急忙忙地下来，握着电话一脸怒气，看见我说成语回家把门带上，自己弄点吃的。
进了门我看见一个黑色的背影靠在沙发上，他好像比以前瘦，外套换了一件，里面的短袖，裤子和鞋还是老样子，有点破。他好像没听见我进来，僵在那儿没动，我进厨房把昨天剩的菜热好端出来，盛了两碗饭，想了想，我对成贵说“你饿不饿？”他还是坐着眼都没抬一下。
我有点讪讪的，我看见他额头还有疤，他爸是不是打他了。吃了饭我进了房间看漫画，看累了睡了一觉，被关门声吓醒了，妈沉着一张脸换鞋把包放下进了厨房，爸脸色也不好看。
家里闷闷的我也不敢说话，洗漱完就赶紧上床睡觉，老陈今天讲了个新成语叫“厚颜无耻”，瞟了我一眼，我听不懂，我成语的学生生涯里从来没有过语文的地位，从小到大没及格过。但是今天爸妈在房里吵架，妈的声音又尖又响“那个不要脸的瘪三吃我的住我的，杀千刀的生个儿子还要来吸我的血，不要脸不要脸!”厚颜无耻应该就是这个意思，想不到我学会的第一个成语居然是个贬义词。我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妈小声的哭了，爸低声安慰了几句，屋里就安静了下来。
第二天回家的时候爸妈没下班，成贵还是在那里坐着，我吃完饭打开电视看动画，看了一会儿我忍不住转头看他，我说:
你叫什么名字？他没出声
我把头扭了回来，过了一会儿我又把头转过去，
你几岁了？他没回我。
又过了两分钟我没忍住说:
你爸是不是打你啊，你真惨。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于是我不说话了
等这集动画看完，我的头又不听使唤了，
我说:你是不是哑巴啊……
接下来两天我没跟他说话，周怡来找我玩，开门看见成贵跟我咬耳朵问他是谁，我说不用管他他是个聋子。周怡说啊，看起来不像啊，我不高兴了，鼓起嘴巴说，他是个傻子。
傻子在我家里呆的一个月气氛很沉重，妈不看他也不跟他说话，爸只会说小贵来吃饭，小贵去睡觉。我也不跟他说话，我还生他气呢。有一回爸喊他他出了声让周怡听见了，周怡问我又哑又聋怎么还说话呢，我半天答不上来。
有一天爸妈回来又去卧室说悄悄话了，妈的眼睛红得厉害，一关上房门就哭了“把人撂这不管了个千刀万剐的，外面捡的也比他生的孽种强!生儿子没屁眼的玩意，生!生!生!生他娘的几百个儿子拖死他。生不出来也不要他的烂种!”
我想这房子的隔音也太差了吧，就是聋子都听见了，我也听见了，但是成贵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电视，我想他不是真的是傻子吧。我妈生我的时候大出血差点没命，出血止不住只能把子宫摘了，小时候李奶奶经常会问我什么我妈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弟弟，后来看见我妈越来越难看的脸就啥也不问了。但还是悄悄跟我说:你爷爷奶奶死得早，你爸这边又没啥亲戚，不然够你和你妈受的，说完敲了我一下。我很生气，她敲得我很疼，我只能瞪着她。妈对我很好，就是有时候大姨抱小宝来玩的时候她心情会不大好，冲我发几句脾气。这会儿听着妈大声哭喊:“我造的什么孽啊!”我感到有点伤心，我看着旁边这傻子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可是我又觉得比起他来我可幸福多了，我不由得感到一阵庆幸。他额上的疤已经淡了，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我惊讶地发现他的神情开始有些变化，像是在回忆过去。
接下来的半年妈的态度奇怪又别扭，会跟他说话叫他上桌吃饭，虽然还是冷淡又有点别扭。以前妈从来不跟他单独呆在一个房间里，但是有一天我回去的时候发现他在妈在厨房做饭，他在沙发上看电视，而他是不会自己主动开电视的。
新学期的忙碌让我暂时没有空理会我这个堂弟，上学对我来说很热闹很好。我发育得晚，用老陈的话来说就是四肢不发达，脑子也缺根筋，整天只知道和男生女生你打我我打你地疯玩，每天啥也不想我觉得很开心。
周怡身体已经开始抽条了，五官长开了很多，开始向青春期迈进，有一天他和赵睿在过道上玩你往右我往左这样我们就不会撞上了的益智游戏，几个回合下来脸上两人脸上都出现了尴尬的羞涩。我看着他们的表情陷入了沉思，等她走过来我对她说下次扔沙包你别和我一队了，不然沙包往哪你往哪，一接一个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