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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寿僖长公主元毓湘1
她终于挣脱牢笼,回到了她魂牵梦萦的故土,却又跳进另一个陷阱。
长途跋涉让她疲惫不堪,她没有喘息,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她已变做另一般模样,麟国卫兵没有认出她是被通缉的琉国皇室后裔元毓湘,以为她是个流民,放她通行。
她望着素不相识的卫兵连连道谢,也许这个人也曾侵入过琉国,她不在意了。
兴许是她复杂的神情引起了卫兵的警惕,卫兵又盘问了她几句。
卫兵握着的长枪枪尖滑落血芒,她迷茫的抬头,却恍惚死死睁大了眼睛,浑然不知己身在何处。
城墙上挂着一个人头,在寒风凛冽中惊骇的神情更显可怖。男人的头发和脸都混着干涸的血迹,凝结后像是一块块胎记,他青色的脸上还有或多或少的尸斑,黄沙肆意拍打他冰冷的脸颊,元毓湘却觉得更像是在扇她的脸。
她缓缓张开嘴,要说什么,却不知能说什么。
一阵风裹着黄沙吹过,她猝不及防呛了一口风沙,随后蹲在地上激烈的干呕。她已许久没有进食,即便是酸水都不曾有多。
她艰难抬眸,一片风沙之中,人们戴着头巾,有人对着人头指指点点,他们随口一问,这是谁。
王兄藏身于沙城,可是百姓们却不知人头是谁,只当是麟国用来以儆效尤的流民愈发谨小慎微。
几月前,边关形势严峻时,她给王兄写过一封信,信上说,希望王兄必要时顾全龙体,不要逞一己之勇。
王兄回信说好,随信赠了些金银、特产,还增加了对宋国的岁贡。
麟国大举进攻时,宋国皇帝却沉醉温柔乡,只顾构陷臣子,对琉国百姓视而不见。
难道琉国百姓便低宋国百姓一头吗?是琉国百姓这种生于沙城的蛮夷就是草芥吗?亦是她与王兄不够讨好宋王吗?
她日夜思虑故国,多次卑微乞求宋国皇帝多征调些兵力,只得到一句冰冷的——后宫不得干政。
故国已破,故人不明,生死难料。
此种悲凉境地,她心已死。
宋王却不愿放她归乡。
可笑她长于大漠的儿女,宁死也不葬在这种寒冷的地下,纵使地上鸟语花香、绿草如茵,怎敌漫天风沙的炙热温暖。
既无法魂归故里,那便同归于尽。
她不是真正的琉国皇室血脉,是长生不老戴家家主。以自己心血做药引,势必将宋王与宠妃埋黄土之下。
可惜计划败露,她被打入天牢,层层把守之下,她听说,王兄已作古。
她不信啊,她不是给王兄写信,让他能逃则逃吗,线人说,王兄为了琉国黎民,战死于最后一刻。
她落泪,然后疯魔了,最后沉默。
她央求木槿带她回家。
她来宋国时,是和亲公主,十里红妆铺地,亲眼见证暖账外由漫天黄沙转为一片春色。和亲队伍走了几月,她还不曾嫌长。
她回琉国时,是逃犯,失魂落魄,人人唾弃。
她与木槿在路上才行了几天,她便辗转难眠。
木槿暗中吞服迷药,说不必担心她的伤,眼下要紧的是去见国主。
她不知是怎么答应这种荒唐请求的。
约莫半月,二人就以行至琉国境内,而木槿伤势过重,在一个寻常的清晨咽了气。只听子规在山野间乱叫着,好像在哭。
她将木槿草席一裹,坑在棵树根下,寓意归根,就这样身无一物进了琉国皇城。
王兄身在何处,她不知,也不曾同王兄约定过一个地方,只是觉得非去此处不可。
皇城比先前荒凉许多,流民们在麟国卫兵的指挥下有序进城。
她伸手见昔日白净细腻的肌肤变得暗黄粗糙一时无言,放弃了乔装的想法。
忽然间,她的眼帘中撞入一颗硕大的人头。
好一颗硕大的人头啊,面目狰狞,迎风飘荡。
脑海中闪过许多片段,可是却像月光一样抓不住,化作日光下的泡影。
嬉戏的画面,怒骂的画面,相拥而泣的画面,沉默无言的画面,各式各样的表情,它们在回忆中熠熠生辉,十分鲜活,可无论哪种表情都无法对应这张惊惧又熟悉的脸。
意料之中可又在意料之外,她一点都不悲伤,一点也不想哭。
但她的表情一定很难看,不然为什么麟国卫兵冲上来要抓她。
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恍惚中只觉得天旋地转。
她想,就这样随王兄去了吧。
她陷入了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