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第1章 无声的离别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花了多大的勇气才像现在一样站在人群中间,从容地等待着侯府迎亲队伍的出现。
围观的人挤满了街道的两边,欢呼声不绝于耳。每个人脸上都布满了好奇。声名远播的肃边侯和几番蒙获圣上嘉奖的尚书府千金,这是怎样一个郎才女貌,天作之和的故事。
言暖的手死死地握着,指甲深深地陷入了肉里,但是她却没有松开,而是越握越紧。
‘新郎新娘来了。’远处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句,然后片刻之后,言暖所站的位置也听到了喜乐的声音,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后脊背开始发凉,并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肃边侯端的是爽朗清举。’站在言暖身边的一名书生发出感慨。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不过如是。’同书生作伴的女子也跟着赞叹了一声。
她想抬头看看,穿着红色喜服的肖韩究竟是怎生的模样,是不是比白衣更耀眼夺目。但是她动不了,她的血液就像凝固了一样,只有泪水是热的,并不受控制的布满了眼眶,模糊了视线。
肖韩骑在乌雅上,围观人群的欢呼他充耳不闻,这场婚姻于他不过是尽为人臣子的本份而已。待过几日,等他三媒六聘迎娶言暖,他便让他的暖儿与他共骑,一起来接受他们的庆贺。
他的暖儿,想到她,嘴角不禁露出一丝难得的微笑。
当言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抬头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他一身红装,笑得意气风发的模样。她几乎没有任何犹疑,便选择了逃离。
到了无人角落,她的委屈,她的痛苦,她的不甘都化作了惹人心碎的呜咽。她想用哭声来发泄自己的痛苦,但是徒劳无益。断续的啜泣声不受控地变成了持续的低声哭泣,那样悲恸,那么绝望。原来从头到尾伤心的只有自己。
‘青臣’她轻声呼唤,已经开始慢慢冷静。虽然他的微笑仍然像把刀,在她的内心搅动,让她痛苦,难堪。
一个俊朗帅气的青年听到她沙哑的声音,轻轻地来到了她的身边,趁着她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瞄了一眼她布满泪痕的脸颊,然后神情莫测。
‘收拾好了吗?不等明天了,今晚就出城。’等她说完出城二字,早已止住的泪又无声地流了出来,她装成不甚在意的,用衣角轻轻擦拭了一下。
‘已经好了。’他回答得很简洁。
‘嗯,那好,只是要累及你跟着我出去飘荡了。’她双眼空洞,神情有些飘忽地说。
他想说我的命都是小姐救的,义不容辞,但觉得这样说小姐会觉得自己携恩威胁,然后想说我很乐意陪着小姐去任何地方,又怕她察觉自己心中的那丝暧昧,想了几个答案,觉得都不够好,然后就轻轻的点了点头。
她其实也没想要他回答什么,只是礼貌的客套而已,而且此刻的她也没有任何攀谈的欲望,这样正好。
言暖在父亲的书房外转了很久,确保没有一丝情绪外泄才敲门而入。
自从知道父亲为了不让她被逼入高门为妾,暗中做了手脚之后,多年来的疏离也渐渐消融,父女天性也在慢慢显露。只是很可惜她再也不能在父亲身边了。
进去的时候父亲正点着等在桌案前奋笔疾书,言暖没有上前,离别的愁绪忽然上涌,酸涩的泪像断不了的线一样,一行又一行。
‘父亲在上,请受女儿一拜,原谅女儿不孝。’说着便诚心地屈膝下跪,头抵着地面。被压抑的哭声闷在喉咙里,使她说出的话变得低沉,听不太真切。
‘能放得下了吗?’严大人停下笔,看着匍匐跪地的女儿,没有出声让她起来,也没有起身去牵她。只平淡地问了一句。
‘父亲。’言暖却被这句话激得愈加的委屈,难受。一丝呜咽溢出了喉咙,然后她愈加努力地咬紧了牙关。
‘打算什么时候走?亲眼看着他成婚是难了点,但所有的事情总归是不破不立,只有彻底的粉碎了希望,才能真的的走出来。’严大人的话有些语重心长。
她明白父亲为什么要强留她到婚宴结束,他是怕自己抱着幻想度日,日夜煎熬为情所苦。可是父亲不明白,当她决定离开,就已经做好了放手的打算。只不过是想把爱情留在最美的一刻。让她无论什么时候忆起来,都觉得温暖。可是,那个穿着新郎喜服微笑的侯爷,打破了她所有的诉求,只剩下不堪。
‘已经想好去哪里了吗?’严大人见自己的女儿没有说话,便接着问。
‘回老家,出来七八年了,还没有回去看过,怕乡里乡亲说父亲一朝荣华,便忘了根,我去替父亲守着祖宅。’提到未知的未来,以及那熟悉却又陌生的故乡,言暖有些茫茫然。
‘那也好,这是一百两银票,你收着。到那里有任何事情就去找衙门,我会写信知会一声。’
‘父亲还是自己收着吧,我这边还够用。等到真缺钱了,孩儿再伸手向你要。’这还是言暖第一次拒绝即将到手的银两。因为她太需要钱了,学堂要用钱,救助奄奄一息的儿童要用钱,买田地要用钱,请佃农干活要用钱,所以哪怕在她与侯爷关系浓烈的时候,侯爷请他帮忙打理庄稼,该收的钱也一分没少的让青臣收着。
别说侯爷,就是之前对自己的父亲,也是巧立名目,总是想多从他手上捞多点例银,但父亲忽然主动给自己这么一大笔钱,等于年俸的一半了,便有那么些不好意思伸手去接了。
‘拿着吧。为父知道你有钱,但也知道你用钱的地方多。从小你便心善,总是偷偷接济那些孤儿。长大了更是了不得,为了不交税偷拿我的官印去置办农田,酒楼。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做的很高明我不知道?’严大人停下,有些好奇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言暖是真的惊呆了,她真的以为她做的这些没有人知道,还洋洋自得得很。难怪当初自己向父亲炫耀酒楼布庄的时候,他一点都不好奇,只是点点头。
‘朝廷官员名下的资产,除了私藏的真金白银,都是有账目可查的。我只是想看看我的女儿想做什么,虽然都是小打小闹,但那也是你那位置能做到的最高的地步了,巨富巨商都是跟朝廷挂钩,我女儿完完全全靠自己,做到目前这程度,已经是天纵之才了。’
言暖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真的是再尖酸的话她都受的住,但是奉承话她听了却十分的不自在。
‘你明天走了也好,走了就不要回头。今年的朝廷将迎来什么样的震荡谁都不知道,肖韩被赐婚只是一个序幕,是一个平衡被打破,各方势力要出手开端。’
‘那父亲你能趁现在辞官归隐吗?’言暖被父亲说得有些担忧了。原来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不能,圣上还在,我现在走就等同于背叛。不过你大可放心,那些不知道父亲职责的还看不上父亲,知道的更是只想拉拢利用,’
‘那如果拉拢不成呢?’言暖还是有些担心。
‘那他也伤不了我,圣上还在不可能了。’严父很肯定地说
‘那万一圣上殡天呢?’疑虑仍然没有打消。
‘殡天之后就乱了,谁也顾不上我。而且你父亲也可以择良主。’严父看着言暖,有些意有所指。
想起父亲对侯爷的溢美之词,想来父亲该是非常欣赏他吧。
‘他有这方面的意图吗?’言暖问。
‘没有,但他会有。他有铁血的能力,也有体恤万民的仁慈,唯一缺点就是没有野心。但是等到圣上驾崩,新皇要拿这些势力开刀,为求自保,他身边的人也会推着他前进。’
言暖有些不想问了,也不想知道他会不会被身边的人给推动。失败了,乱臣贼子。成功了,三宫六院。这样的选择题她弃权吧,反正他俩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最后她还是收了父亲的银票,带上了父亲写给多方委托关照的书信。其实她没有告知父亲,她还带着肖侯爷的令牌。二品侯爷的贴身令牌大约比八品主事的书信管用。
言暖再次向父亲拜别。
骑坐在马上,言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这中正街。黎明的街道完全看不出往日的繁华,凄冷黑暗。直到昔日两人紧挨着闲逛的画面在言暖心中消散,她便决绝地扭头,策马奔驰。
‘再见了京城。再见了肖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