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长城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将军,援军已经赶到了!”

长城之上,风雪之中,一位身披黑甲的高大将领望着下方无边无际的妖兽群,狠狠吐了口唾沫。

“通知弟兄们,准备迎战!”

数千年来,人、妖纷争不断,人族曾出伏天大帝,在位数十载,一统人间,征伐妖域。后伏天大帝失踪,人、妖再陷五百年战乱。

武兴历八年,人、妖争斗加剧,妖族集结至妖域边境,乘势悍然东侵,不断骚扰。人族固守,边境风雨飘摇,又现乱世纷争。

东海边上有一座小渔村,东邻无边东海,西接箕尾山脉,人口仅百余。村子依海崖而建,地势险峻。二十多栋屋舍散落建在一人高的圆形石墙里面,一条东西向的大路将村子贯穿隔开,路东尽头便是海崖边,也是村口所在。村尾所向的箕尾山脉山势高拔,是一道天然屏障,将妖域千里红隔开。

村子依山水而建,靠山水为生。几代人过惯了清苦日子,要么出海打渔、要么进山采药来维持生计。所幸渔村地处险要隐蔽,没遇到什么厉害的妖兽,至少算是乱世中的一个安乐窝。

渔村有一个响亮的名字,凤凰村。相传有凤凰在此处栖息,而后飞入东海,不过村中年轻人对这个传说却是半信半疑。“林小出凤凰,水浅藏蛟龙”,话虽反着说,但却是村里老人心里最大的盼头了。“凤凰栖息”是一种念想,是老人们盼望着山窝窝里能飞出凤凰,走出这世代贫苦的小渔村。

村中半大的小孩都喜欢私下叫它落汤鸡村。一群光屁股长大的穷孩子,能填饱个肚子就很满足了,还想飞上天?野鸡倒是见过,山上捉得到,肉也香。凤凰?那肯定是老头们拿来骗人的东西了。

“东海,你这几年外出,刚回来才没多久时日,就又要去那郡城?现在时局动荡,你......咳咳......”

吐出一口旱烟,老人便弯腰咳了起来。不舍地将黑旧的烟杆从嘴边取下,敲掉烟灰,宝贝似地将其横放在腿上,然后老人转身望向站着的青衫年轻人。

老人抽的烟丝是箕尾半山上特有的一种植物,名叶红,三年叶子绿转红,便可采摘晾晒,有提神的功效。老人在年轻时抽过一次,之后便怎么也戒不掉,这么多年来一直是烟不离嘴。早晨鼓鼓的烟袋,还没经住怎么抽,就已变得干瘪瘪了。

老人的姓名,村中大部分人叫不上来,有些是忘了,有些则是根本没听过,不过大家都习惯叫他“铁榔头”。据说他年轻时生得威猛俊朗,且好行侠仗义,为躲避战乱,带着二十余号人逃到这东海边上,准备伐木建屋、隐居避世。

当晚明月高悬,海风阴吼不止,有咀嚼声从海面清晰传来,可当一群人举着火把出去查看时,海面又恢复平静。一连三日皆如此,二十多号人被吓破了胆,嚷着要迁到山上去,离海边越远越好。铁榔头是一个狠人,就他偏不信邪,夜里抄起他的铁榔头,划上耗费三个时日才建造好的小船,借着皎洁月光,循声便出了海。

此去三日杳无音信。第四日清晨,铁榔头被人发现浮在一块破木板上,身后还有一条大鱼的尸体浮浮沉沉。众人慌忙将铁榔头连同大鱼捞上岸,此时他后背血肉淋漓、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人也失去知觉昏了过去。再细查看那大鱼,长半丈有余,浑身漆黑无鳞,头大无目、口扁且阔,能轻易塞下一个成年人。没人见过这种怪鱼,且它那满嘴密密麻麻的尖牙,更是看得众人脊背发凉。

怪鱼头骨甚硬,刀斧砍上去发出阵阵铁鸣声,未能留下一丝痕迹。众人商议后,便将鱼头骨立在村口,做辟邪之用。此后果真没有怪事发生,铁榔头也理所当然被推选为村长。

海风吹过鱼头骨时,会发出鸟鸣般的清脆声响,甚是美妙动听。山村的日子宁静祥和,观海上日出、望山脚日落、赏高峰雪顶、听鱼骨轻鸣,是村里人最喜的四件事。每当日坠西山,箕尾山脉便笼上一层橘红的余晖,海面上也金光粼粼,这时老人们就聚在村口闲聊,小孩同样在此结伴玩耍,其乐融融。

时光流逝,岁月不饶人,几十年光景眨眼而过,曾经孔武有力的青年铁榔头,已然变成了满头白发的糟老头,口中只剩三两颗牙齿还孤零零地坚挺着。老人很少在意身外事物,常年一身粗布麻衣的装扮,脚踩一双箕尾山脚蚂蚁草编织的草鞋,腰束一根破布带。当年杀怪鱼的铁榔头早已沉入海底,倒是一根旱烟杆或扛在肩上,或别在腰间,从未离身。

不论寒暑,铁榔头每日要在村内外溜达三圈。淘气的小孩喜欢扎堆跟在他身后,有样学样,佝偻身子、一瘸一拐地走着,倒像是老人拖了一条长长的尾巴。铁榔头也不生气,只是回头宠溺地看着,咧嘴大笑,脸上的皱纹如水波晃动,挤在一起。

“铁叔,你老身体重要,少抽点。”王东海想劝但又不敢多说,搓着手,显得很是无奈。

老人轻哼一声,将烟杆在桌角重重一敲,插回腰间。看似不满,但他那浑浊的眼中,却满布着慈祥和笑意。

“人老了,咋还不能有点嗜好了?自打你父母出海遇难,你就跟着我了。从小到大,脾气如何,我还能不了解?”

“我这辈子未曾婚娶,把你是当成亲生孩子一般看待,去不去郡城,你自己思虑好了便可。但要记得,金窝银窝,始终别忘了老窝。”

说完好像记起什么,老人抽出烟杆在王东海腿上一敲。“从郡城拐骗到的姑娘,晚上带过来我看看。今晚老头子亲自下厨,给未来儿媳做桌好菜。”

在海边大半辈子都没学会怎么吃鱼的老人,哪会有什么拿手好菜。

“晓得了。”王东海面上微红,竟显得有些局促,在老人的咳声中这才缓过神来,转身离去。

“长大喽,有出息呐。”铁榔头站起,望着远去的身影,欣慰地点了点头,“不过,我也老咯。”

溪涧岂能留得住,终归大海作波涛。东海之大,甚向往之。

缓步走到窗前,整个村子的景象便尽收眼底。女人洗衣做饭,男人补船织网,孩童嬉戏玩乐,此般生活,贫困但却安稳。

老人微笑着,眉眼舒展。呵,长长的眉毛,还有两个老酒窝。

“轮回自有度,万物恋长生......人妖终有劫,不可得长生......”老人喃喃道。年轻时出海搏命杀死怪鱼,恍惚间有奇特的声音断续传入耳中,几十年来在梦中不时闪现。

“究竟是何意?参悟了半辈子,还是毫无头绪。”沉吟片刻,老人摇了摇头,“大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还操心这做什么。”

“可妖族入侵,不知是否与......”思及此,老人刚舒展开的眉头又不自觉地挤在一起,眉梢上扬眉尾向下,赫然一个大大的“八”字,深深嵌在皱纹里。

“清净之地啊。”

推开家门,只见一身穿白色长衫的年轻女子正半倚在桌旁,借着日光笨拙地缝补着衣物。王东海呆了片刻,忙冲到女子身前,握住那一双芊芊素手,心疼且不安道:“茹儿,这种粗活计,我来就好了。你,你怎么能干呢!”

形容世间女子美貌的词句,大抵是柳眉大眼、杏面桃腮、肌肤似雪、沉鱼落雁等等,诸如此类。除此之外,细看眼前女子,竟似春天中迎风盛开的桃花般,艳而不媚、柔而有骨,让人沉迷忘返。

女子抿嘴,起身挽着王东海的手臂,轻笑道:“慌张什么,我可不再是那个圈养在家里的千金大小姐了。再说了,今天刚与隔壁家的刘婶学了些针线活,刘婶还一直夸我学的快呢!”说话间,女子将另一只手悄悄藏在身后。

针刺指尖的疼痛,哪里比得上为心爱男子缝补衣物的欣喜。

“哦,对了,去了这么久,铁叔怎么说的?”

望着女子那动人模样,王东海眼神温柔且愧疚,将她轻轻揽入怀中,柔声道:“铁叔说,让我晚上带你过去。”

“嗯!”

美景如画,难抵佳人成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