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潇潇秋风起,悠悠行万里。

万里黄沙,随狂风拔地而起九万里,又自苍穹席卷而下,从而天地一色。

迷霭散去,一棵枯树上的几只大雁挥翅而起,抖擞着矫健的翅膀,在万里无云的空中争腔夺势,尽情翱翔。

冀州城南的唯一一条直通颍州的官家宽道上,二道模糊不清的赶路人被日落西山的骄阳不断拉长,在大地上映出两道风沙斜影。

此地离冀州城区三十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空旷幽静,可谓是打家劫舍,月黑风高杀人放火的不二之选。

此地唯一一个可以落脚之地便是大渝朝廷早些年所设的一处驿站,在几座矮山头之间,位置很隐蔽,如果不是冀州本地人士,十之八九是要寻上半日。

天空娇云似火,蕴红一片,有两人正在官道上遥遥前行,仔细看却又变成了三人行。

最前方是一位面色黝黑的老奴,嘴唇干裂,脚步虚浮,半路不知在何处折了根树枝,此时正握在手中当做拐杖,半弓着身子背上捆着一双泛黑冒烟的棉被,不知是在何处捡来的。

老奴身后不远紧跟着一个亭亭玉立的青涩少女,看年纪不大,十六七岁,扎着俏皮的双马尾,凉风吹过,顿时上蹿下跳的欢呼雀跃起来。

少女双手背在身后,也半弓着身子,背上趴着一个穿着破烂黑衣的少年,看不清面貌如何。

少年纤细的双臂搂过女子如白天鹅般的秀脖颈,脑袋像个棒槌耷拉在女子胸前,随着女子走动,左右摆动,时不时会摩擦在一起,惹得少女脸色如玉般通红。

又走了两步,路过一坑坑洼洼长满枯草的道路时,少女似是有些乏了,腾出一只手来揉了揉略微干涩的双眼,伸出一条小巧的嫩舌润了润泛白的嘴唇,像是久旱未逢甘露的栀子花。

稍不注意,少女一脚踏空,左腿下沉,膝盖猛地一个弯曲,便半跪在地上,好在少女反应敏捷,急忙调整过身子,才不至于将背上的少年摔了出去。

只见少女面色紧张,用白嫩的脖颈抵住少年脑袋,踉跄着起身,依旧弓着上身,拖着少年的肩膀用力提抖,费力的将少年的身体搭在肩上后,方松了口气,继续前行。

突然,那最前方的老黑奴脸色兴奋,像是四五十岁的老雏鸟遇到了黄花大闺女,两眼直泛金光,急迫地丢下树枝,卸下棉被,像个孩子般跑了两步,之后又猛地双膝跪地。

紧接着脸上露出一副悲愤沉痛的表情,双手张开做出拥抱状,带着哭腔歇斯底里的喊道:“久违的冀州城,俺老李终于是又回来啦!”

如此一幕惊诧的画面,如果边上有行人,一定会毫不犹豫退避三舍,免得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也不怪这老黑奴痛哭流涕,毕竟这等荒唐事,放在任何一个做奴才的身上也是不好接受的。

怪只怪自家少爷放着好好的秦王府世子不做,柱国侯府姑娘不娶,偏要去闯荡江湖,浪迹天涯,浪是浪够了,结果险些饿死他乡。

故事要从这年春节说起,过新年,本就喜庆,辞旧迎新之际,秦王府更是喜上加喜,而且这事对于整个冀州城和大渝王朝也算是个轰动朝野的事件了。

那可不,秦王府掌管大渝王朝十万北境铁骑,而柱国侯府亦有精兵八万,一家是两姐弟,就一个男丁,一家是独生女,两股势力结合意味着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既然是秦世子迎娶余侯爷掌上明珠的大喜之日,整个秦王府自然是上上下下忙着张灯结彩,大张旗鼓的筹备着婚礼上的一应物品,礼节。

可当第二日一切准备妥当后,众人发现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那就是新郎官秦逸秦世子不见了?整个秦王府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人。

余侯爷气的在侯府大喊大叫,嚷嚷着不拆了秦王府誓不罢休。

众人惶恐之际,秦王爷更是生怕这不孝子再给自己整出什么幺蛾子,顾不得去亲家那说些好话,急忙去寻自家独苗。

动用了两大府邸的力量搜遍了整个冀州城后,秦王爷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自家儿子早就连夜逃出了冀州城去了。

要说这也不是什么头等大事,毕竟谁不知道秦世子娇生惯养,此番逃出城去,等到银子花干用尽自己便会想着回来了。

可谁曾想到,这望眼欲穿一等就是足足四个多月。

秦王爷可谓是茶不思饭不想,没法奈何,秦家就这么一根独苗,倘若真是有个三长两短,如有一天秦王爷入了土,实在是不好给列祖列宗交差。

余侯那边更是怒发冲冠,自家闺女何等人也,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别的姑且不谈,单单是自己姑娘那身高七尺,面若西施的样貌,那个男人能不动半点心思?

可结果人家秦世子不但逃婚,还扛着棉被连夜逃出了冀州城,大有一副宁死不娶的架势。

要知年年前来侯府提亲者可谓是络绎不绝,毫不夸张的说,那些个名门望族都够组成一支军队去打仗了,侯府的门槛每年都要被跨破几次。

他秦世子何德何能,就这么个天资绝色的女子摆在你面前,竟还嫌这嫌那,连夜跑路!

余侯生气之余,找不到当事者本人,自然是将一肚子煞气尽数倾倒在了整个北秦王府,可谓是上至将军,下至小小府兵,人皆有份。

最后,不知是秦王爷承诺了些什么,这位余侯爷才算心满意足的消了气去,但这事放在整个柱国侯府军士们的眼里,依旧是一道过不去的坎。

不过,要说秦世子和余小姐的渊源,倒也是充满了戏剧性。

约莫十年前,秦王秦严同余侯余柏的关系算不得好,既有两人互不服输的因素,也有皇帝背后推波助澜的原由。

二人虽不至于到动刀动枪的地步,但互相明争暗斗自然是少不了的。

一次秦王去柱国侯府拜会余侯之时,秦小世子也便跟着去了。

两个大人谈话,年仅十岁的秦小世子自然觉得百般无聊,便就哄着比自己要小上半岁的余凌薇去玩什么憋死牛。

结果便是秦世子输多胜少,饶是输红了眼,又加上那时的余凌薇实在可爱漂亮,便没有忍住一个恶狼扑了上去,抓住女孩一吻芳泽。

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小孩子间闹家家罢了。

结果这事情传到了秦王府军中,便被一众汉子整日拿来说事,日日嘲讽柱国侯府的军士说侯府的大小姐日后便是秦世子的人了。

这话传到余凌薇耳中时,小姑娘自然是大为气急,毕竟谁家的少女不怀春,可这小姑娘还没到怀春的年纪呢,就已经是传出了不小的绯闻,心里自然是将秦世子的模样印在心头,日思夜想着报仇雪恨。

从那时起,这小姑娘也不学什么四书五经,三从四德了,转而拜了大渝剑圣十三剑为师,学起了武功来。

倒也凑巧,余凌薇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习武奇才,深受剑圣的喜爱。终于,日夜苦练之余,在十三岁时就成功复仇,海扁了当时的秦世子一顿。

本以为事情就这般结束了。

可不知余凌薇那女人是因恨生爱,还是胡搅蛮缠。

自十五岁起便以秦夫人自居,出入秦府如入无人之境,秦世子的一应事务都要管上一管。

正值叛逆期的秦世子怎么能忍,自然是要想办法应对,后来秦逸也尝试着比划比划,以牙还牙,数十次鼻青脸肿之后,秦世子不得不认清事实,那就是这辈子怕是只有挨打的份了。无奈之下,只得改变策略喽,打不过,我总躲得过吧!

秦世子倒也是说到做到,为了躲开余凌薇那女人,干脆王府也不回了,整日混迹江湖帮派,倒也给他混出了些名堂。

正当秦世子拉帮结派,有了自己的班底想要找个机会复仇余凌薇时,却不曾想那姑娘被余侯给送入京城去了。

秦世子就这般平安无事的过了两年清净日子。

好说歹说有了些世子的样子,可以调戏调戏良家妇女,张罗一些个花花公子,一起听听小曲,喝喝花酒,日子也算是悠哉悠哉。

但好景不长,据说是余凌薇在京城也是追求者甚多,一次冲突中废掉了一位同是侯爵的儿子,无奈之下只得回冀州暂避风头。

可不成想,那女子回冀州后,情深不改,依旧不管不顾的嚷嚷着要嫁到秦王府去。

秦世子自然不肯,两人争吵之余,小少爷不知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被女子一脚踹的躺在床上半个多月,每天是以泪洗面,哭诉人生。

这不,刚能下床便连夜逃了出去,连双棉被都没留下,给那女人扑了个空。

显然,秦世子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斤两,用老李的话来说,就是没有自知之明。

要知秦世子刚刚离家出走那会可是八面威风,日日将什么“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又或者“麒麟岂非池中物,一遇风雨便化龙”等等的豪言壮语挂在嘴边。

时至今日,画风已经完全变了,每日唠叨最多的便是“好死不如赖活着!”

又或者“蝼蚁尚且苟活”之类的。

话说。

本来正趴在女子背上熟睡过去的秦世子正做着翻云覆雨的美梦,被老黑奴这一嗓子嘹亮天际的吼声吵醒,是个人都会满脸不爽的好嘛。

果然,秦世子转醒之后,就开始?等一下,画风有些不对......!

只见少年先是在少女颈间深深的吸吮几口,还捏......?

好吧,他随后迷迷糊糊睁开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漫无边际的枯黄。

少年眉头一皱,看着前方双膝跪地的老黑奴,似乎明白了什么,拍了拍少女的胸脯示意她放下自己。

少女脸色一红,暗自埋怨了自家少爷几句,才绯红着脸将他放了下来。

那少爷双脚刚刚落地,便觉得后脚跟一阵痛楚,急忙又跳到女子背上去,干脆脱掉已经磨得裹不住后脚跟的布鞋,大手一挥,很有气势的指向前方半跪着的老黑奴。

那少女自然明白,少爷的意思是要她背着去教训那老黑奴,毕竟近几月,这样的画面也不是头一次见了。

刚刚闯荡江湖那会,......好吧,就是刚开始秦世子当孤魂野鬼的那些日子每天都要走个几十里,到了后来,秦世子日渐颓靡,开始每天在女子背上日行几十里。

说来也怪,少女虽是背着个小男人,却依旧是身轻如燕,几个踏步之间,便已赶至老黑奴身后。

老黑奴正暗自感叹着苦日子终于是到头了,回到冀州城,自己便又能与自家老相好共度春宵了。

摇头晃脑之间突然觉得背后一凉,转过头去,便见一秀气少女驼着一尨眉少年,那少年此刻正凶神恶煞的操着一只磨得半烂的布鞋朝自己后脑勺打来。

说时迟,那时快,千钧一发之际,只见老黑奴一个叩首,脑袋直插进黄沙里。

那少年一击落空,操着破鞋折返又是一击,毫不留情打在老黑奴厥的老高的屁股上。

“啪!”的一声,从老黑奴的屁股上连带那少年的布鞋里均是扬起一片粉尘,如六月飞雪随风飘扬。

那老黑奴吃痛,双手捂着屁股猛然跳起身来,转过头来,眼睛瞪得浑大,连连摆手道:“我错了少爷,别打了少爷!”

那少年毫不留情,又是抬起手来,大有一副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气势。老奴见状,急忙跳向一旁,腿脚一勾一挑,拾起树枝带起棉被头也不回的朝着驿站方向跑去,那速度可不比一匹马慢到哪去。

少女一跃而起,腾在半空,刚要起身去追,却被少年伸手制止,在女子狐疑的目光中,只听得少年砸吧砸吧嘴唇道:“月儿,少爷渴了......!”

要说这月儿姑娘,也是个可怜人,无父无母,自小便留在秦王府做起了丫鬟,只因生得颇有几分姿色,又是个练武奇才,便特地被秦王留在小世子身边照顾起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