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开皇二十年,突厥犯边,沉浸在盛世中的隋人把此事当作谈资,街头巷尾无不嘲弄似的谈论着西突厥的无知和自大。

“哟,您听说了么,西突厥来找死呢。”

“咋能不听说啊,听说了。也不知道这次他们会不会被灭国,不晓得是哪位将军出征?要不是老汉年迈,我都想入伍杀敌去了呢。”

“管他哪位将军出征,还能败仗不成?”

位置定位在曲阳县。

三两闲汉夹咕着破袄,簇在破落的墙根吹牛打气。

张青努力的睁开沉重的眼皮,茫然的四下打量着。

不远处的几个闲汉时不时的扭头朝张青望来,也不知道哪里人士,穿着打扮竟如此奇特,尤其是那头短发在当今如此扎眼。谁不知身份发肤受之父母?即便是如他们这般闲汉泼皮也都留着长发,哪怕难受油腻。

张青张望了好久,脑子里一丁点关于这个地方的记忆也没有。

清晨的阳光透过清澈透亮的天空,照耀着整个小镇。镇子很小,小的一眼可以从东头看清西头来人的面容。

整个镇子破败矮小,最高的建筑不过是街边耸立着的一个箭塔一样的阁楼,看样子有三层楼那么高。路上的行人不急不慢的走着,有衣着得体者,有褴褛者,虽然稀疏散漫却透露着别样的祥和安静。

张青终于确定自己从不曾来过这种地方,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地球。衣着服饰,口音语气无不告诉张青,这里不是他生活的那个科技发达的二十一世纪的美国。

这里的人们口中说的是汉语无疑,而且跟张青的祖籍河北晋州特别类似,就是那种尾声会长长拖着的语调。

听着熟悉的语调,张青的泪水不自禁的纵横而下。

曾几何时,张青自己也是说这样的言语。

少年时候随父母远渡美国,张青的父母为了给他换一个可以被承认的绿卡倒在了几个黑人的枪口下。

张青清楚的记得,那是一个洛杉矶附近的小城,那是一个太阳即将落山的傍晚,那是一个嘲弄和血色齐飞的年代。张青不记得自己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经受了多少谩骂侮辱后终于落脚在了洛杉矶一个棚户区内。

最起码,他有了自己的工作,有了被认可的身份。

他以为自己终于算是一个美国人了,一个国人眼中生活在天堂的美国公民。但是,事实是他仅仅是美国公民,还算不上是美国--人。尽管他有了一个稳定的工作,尽管他有了一套四十平米的公寓房,尽管他有了一个白人的女朋友。但是,整个社会给他的歧视无时无刻的不在提醒他,他依旧寒冷和孤独。

二零一九年即将结束的时候,张青的祖国爆发了一场罕见的瘟疫。

报纸上一直在幸灾乐祸的更新着,国人死了多少人。

张青看到那些猩红的数字,心痛的无以复加。那是生他养他的故土啊,那是他魂牵梦萦的地方啊,那里才是他梦开始、魂安睡的地方。

白人女朋友在张青不停的劝导下,终于答应了张青回国的请求,即便她不愿意放弃美国国籍。张青欣喜的捧着大使馆签发的签证,虽然只是外出劳务的短期签证,张青却像珍宝一样的揣在西装内兜里,贴近心脏的位置。

步履轻松的张青,脑子里一遍遍的打算着该如何去亲吻那片土地。计划着日子,要把工资最优化到哪一天辞职。

当张青拐进公寓楼道的时候愣住了,几个流浪汉围着自己的女朋友调笑着。嘴里蹦出来那些污秽的词汇让张青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自己的女朋友并没有表现出来多强烈的愤慨和恼怒,甚至她还时不时的与他们互动两句。

脑子充血的张青顺手拿起来废弃在角落里的金属拖把杆。不是每个中国人都会功夫,张青虽然还算强壮,但他绝不是那几个高大的流浪汉的对手。

当第一个黑人被张青当头一棒砸懵了以后,其他几个人也愤怒的把硕大的拳头朝着张青招呼过来。

张青不记得自己被揍了多久,他也不知道自己还了几下。就像上帝视角一样,张青看着自己佝偻的蜷曲在地上,被他们踢打的像个皮球。

他此刻完完全全的明白了,自己从未曾被这个国家承认过,自己也从未曾在内心里接受过这个国家。此刻,他脑子完全是少年时候的那些记忆。是那个温和充满热情的小城,是那个积极阳光的国度,是那群和蔼善良的同胞。

随着张青的身体慢慢的软了下来,冷静后的流浪汉愣了几秒后四下逃散了,逃散的还有张青的女朋友。

孤独像潮水一样,四面八方的把张青挤压在这个楼道的小角落里。

“汉子,你哭呢?”一句带着嘲弄的腔调把张青拉回了现实。

虽然话语中的嘲弄不加掩饰,但是听在张青耳中是那么的亲切和友善。因为张青能听出来,这话中没有疏离、没有冷漠。

闲汉被张青炙热的眼神吓了一跳,讪讪的退了两步。

张青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的坐直了身子:“敢问几位哥哥,此时此地是哪?”张青几乎都忘了老家的语言逻辑。

张青的话让几个闲汉直接呆住了,镇子很小,大家即便不认识,也能看着面熟。清晨出来,发现有一个陌生怪异的年轻人躺在墙根,他们才好奇的坐在不远处等着怪异的年轻人醒来。谁知这青年问一句何年何地?

“汉子不是本地人?”一个年龄稍长的问道。

张青感觉到了他们的警惕,刚才还听他们谈论西突厥犯边呢。或许是战时的缘故,加上张青与众不同的穿衣打扮,让这群闲汉把他当成了突厥的奸细。

张青努力的站直了身子,一米八的身高带给了几个闲汉强烈的压迫感。扑打了几下身上的泥土,张青有模有样的拱了拱手:“几位哥哥勿怪,我唤张青,初来贵地。”

张青基本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记忆中明明身死洛杉矶,怎么会又稀奇古怪的出现在明显不是二十一世纪的中国,想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穿越!

年长的闲汉隐晦的朝身边的一个汉子努了努嘴,这汉子退了几步往远处跑了。剩下的闲汉缓缓的四散开,隐隐把张青给围困了起来。

张青不由的苦笑起来,看来自己是被误会了。既然有人离去,肯定是搬官府了,张青也就不急了。

身正不怕影子斜,自己正宗的华夏子孙,还能是突厥奸细不成。

肚子不争气的咕咕作响,张青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他不得不厚着脸皮,拱手道:“几位能否施舍一些吃食?我实在饿的厉害。”说罢张青感觉自己的脸像火烧一样热。

虽然闲汉们对张青保持怀疑,但他们还是不曾犹疑的安排了个汉子去拿吃的。张青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感动,即便敌友不分的时候,他们还是会给张青吃的,而且不曾迟疑。

狼吞虎咽的张青快速的把两张面饼吞下,又接过旁边递过来的一碗凉水咕咚咕咚的喝了干净。这才直起身子,深深一揖:“活命之恩,大恩不言谢。”

这让几个闲汉都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就是一点吃食而已,哪来活命这么大的恩情。

此时,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从远处疾步走来,身后跟着出去叫人的闲汉。

张青抬眼看去,这应该就是他们叫来的官员了?只是没有着官服。

不等书生开口,张青就拱手言道:“大人吉祥,小生张青有礼了。”

书生明显愣了一下,笑道:“兄台这是哪里官话?可不是本地人士?”

张青知道自己出丑了。

也难怪,张青甚至都不知道这里是不是地球,更不知道他们这里的习俗和见礼习惯,只能装模做样的模仿着电视剧里的剧情。

“小弟自幼随师尊隐居山中,不曾接触过外人,不周之处请兄台见谅。”这些说辞张青已经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了,电视剧上不都是这么演吗。

我啥都不懂,是因为我隐居的,多合情合理。

书生随即恍然,上下扫了张青一遍:“难怪,高人门生不曾问世倒也正常。此乃巨鹿郡下曲阳县,年为开皇十九年,某乃县尉从事魏征。”

书生说时,一脸的骄傲。

张青心里不禁郁闷,你说的开皇何年何月?难道真的不在地球,或者是其他次元?这不是只有日本才喜欢搞其他次元的吗,怎么也把我弄来了。

或许是看出来张青的迷惑,叫魏征的书生又开口道:“当今朝堂为大隋,此时天子乃我开皇圣人。”

张青豁然开朗,还在地球就好。

隋朝?那个二世而亡的隋朝?张青还是有一点历史常识的,何况他一直都很喜欢中国古代历史。开皇二十年,肯定不是隋炀帝期间了。隋炀帝在位不过十四年,那肯定就是隋文帝杨坚的朝代了,杨坚可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明君。

“魏征兄见谅,愚弟不曾出门,让兄台见笑了。”张青笑着说,内心还腹诽:你叫魏征,不知道唐朝的那个名宰相知道了会不会强迫你改名。

魏征看出来张青不似作伪,即便是有所隐瞒,也是因有难言之隐,基本不可能是突厥奸细。再说,突厥奸细哪能什么也不知道的,还怕引不起别人注意不成?

想到这里,魏征随手一引:“张兄如无不便,到寒舍饮杯热茶如何?”

如何?很如何啊!

张青差点都要涕泪俱下了,这又饿又冷的,张青特别感激的对魏征说道:“叨扰了,叨扰了。”魏征也被这急迫的神态弄的啼笑皆非,随即二人同行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