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你这小妮子,小小年纪就不听大人话了?真是反了天了,老子生你养你是为了啥?就是为了养你弟。赔钱货还想读书,门儿都没有!我让你跑,我让你跑,你再跑,我打死你这个妮子。”

一个满脸横肉、呲牙咧嘴的老男人伸着满是褶子的拳头狠狠地地往禾苗身上砸打,那瞪着的圆得发亮的眼睛就像是深山里的一头饿狼。凶猛、邪恶。

禾苗娘在一旁跺着脚扯着嗓子喊:“她爹,你轻一点,别打出问题了,往后还怎么给咱宝旺换媳妇钱?”

禾苗的姐姐荷花在一旁看着禾苗被打得浑身发青,她使出全身力气捂着嘴,强迫自己不哭出声。她不敢出声。

而此刻,禾苗的弟弟宝旺正坐在院子角落的凳子上悠闲地啃着鸡腿,趁着啃累了的功夫,一手抠着牙缝里的肉,一手指着禾苗喊道:“活该,活该,你生下来就是来伺候我的。爹,爹,打她腿,打她腿,看她还敢不敢跑。禾苗,快向爹跪下求饶。”

“宝旺,你正长身体,就不要操这些心了,你放心。这臭妮子跑不了,你媳妇爹一定给你娶回来。”听到宝旺着急了,爹转头看向他,温柔又带着讨好地对宝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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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夏禾苗,这就是我的原生家庭。

2000年,我出生在北方一个又偏又穷思想特别陈旧落后的小山村里。这里四处是山,通往外界只有一条容得下一人过的小路,多一只脚都会掉下山崖。

而这悬崖,深不见底,山壁陡峭,斜着的山峰就像要塌下来一样,逼得人不禁会打几次寒颤。

我出生的那个冬天非常冷,寒风肆虐,大雪纷飞。

我出生的那天,我的奶奶怕娘流出的恶露弄脏土炕,便掀掉了炕上早已被熏得发黄的报纸和网套(北方农村土炕上铺的褥子,土话叫“网套”),在院子的枣树下铲了些冻土,弄成土渣子后,往娘的身下铺了厚厚几层,再在上面零碎地洒了些麦秸。

一来,麦秸稍稍柔软干净些,二来,身下的土黏性比较大,足以吸收母亲身上的“水分”。

但是,土渣子毕竟是土渣子,麦秸也屈指可数,并不会像白白的棉花那样柔软。冬天的冻土渣子又冰又硬,光着身子躺在身上会咯得疼。

可我的娘,就这样自己扒下自己衣服,蜷缩着身子捂着肚子躺在上面,身上连一条可以遮蔽的毛巾也没有。

而这一切,只为怕弄脏了那件仅有的粗布衫和泛黄又泛黑的尼龙花袄。

我的爷爷和我的爹去邻村干活去了,他们早出晚归,在邻村给人帮忙盖房子,也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土工”,每天有10块钱工钱。临出门前,专门叮嘱我的奶奶在家让看着我妈生我。

生孩子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要不是我后面经历了怀孕生子,我还真不能这么真切地感受到,我娘当时生我受了多少罪。尽管我娘对我不好,但是我还是感谢她生了我。

由于长期没有肉吃,娘多年来营养不良,羸弱瘦小,再加上生我时胎位不正,娘使着全身尽数,折腾了三个小时,都没能生下我。

身下的土渣子和麦秸早已被娘弄湿,脏兮兮的泥沾得娘满身都是,就像一个泥人一样,除了娘的那张惨白的脸。

泥土里混着鸟粪、羊粪、麦秆等,再和着娘掉下来的湿漉漉的像杂草一样的头发,这让娘看起来更狼狈了。

“你倒是赶紧往出生啊,都是生过一胎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磨唧?你到底有没有使劲?娘给你说,你这样趴着,沟子撅起来,对对对,就这样,来来来,用力~,哎呀,你别老喊,把劲儿都使在给我生大孙子上,喊什么喊?\"

奶奶一边扶着娘,一边骂着不入耳的土话。

“娘,我实在受不了了,娃儿出来没啊?娘,疼,疼……”

娘湿漉漉的头发乱糟糟地贴在她满是汗水的额头上,她眉毛拧作一团,无力地强睁着眼,鼻翼一张一翕,急促地喘息着,干枯的双手紧紧抓着早已被体液浸成泥水的冻土,手臂上青筋暴起 ,声音微弱。

“快,翠娥,再使些劲儿。我给你把头调过来了。你可得给我们老夏家争口气,不然会被别人戳脊梁骨。”奶奶叉着腰起了身子,斜着眼对娘说完便朝房门走去。

“我去给你打点水来,看你这脏兮兮的身子真让人倒胃口,可别弄脏了我大孙子。”奶奶临出门前恶狠狠说道。

片刻后,娘突然皱眉,面色更加苍白,嘴里还不断发出哎……哟……的叫喊声音,人也再次躺了下去,双手死死地按着自己的肚子,开始颤抖,痛苦的呻吟声就像是深夜里饿狼嚎叫一般,乍长乍短,断断续续,魅惑入骨。

打断骨头般的疼痛犹如钱塘江大潮一般向这个叫翠娥的女人涌来,一波又一波。

“哇,哇,哇~”我终于被娘生出来了。

娘疼得无法动弹,再加上天气寒冷,娘的身子虚弱极了。来不及看我一眼,便昏迷过去。

“你这婆娘,怎么生个娃儿还睡着了?快醒醒,翠娥。随你便吧,我来看看我大孙子。”

奶奶打了一盆热水进了屋,见娘躺在炕上一动不动,便用力拍了拍娘干瘪的沟子,见我在一旁,连忙拿起剪刀剪断脐带,用粗得像树干一样的大手掰开了我的双腿。

“哎,哎,哎,又是个赔钱货,我说你这肚子能不能争点气,看看隔壁老张,种一个豆得一个豆的。哎……,我这命苦啊。”

奶奶看了看我,再看了看昏迷的娘,气得直跺脚,“生了个这你还好意思睡?给我起来干活去。”说着又用那长满茧子的手在娘的身上狠狠地拧了拧,拽着我扭着屁股出去了。

虽说是丫头片子,但好歹也是自己的亲孙女,也是条命啊。

奶奶找了个破旧的军大衣包着我,扔给了在厨房正给娘烧水的荷花。

“去,把你娘叫醒,让给你妹喂点奶。”奶奶没法出气,便把气全撒在了荷花身上,没好气地对荷花说道。

荷花接过我,将我紧紧抱在怀里,哼哧哼哧地往房间走去。

荷花虽是我的姐姐,却也只比我大四岁。

四岁!她也仅仅是个孩子。一个和我一样可怜的孩子。

到了房间,见娘身上满是血渍和泥土,荷花吓得忍不住呜咽起来。

她一边流泪,一边用奶奶方才打进来的水给娘擦起了身子,并盖上被奶奶扔在旁边的破袄子。

大约过了一个钟头,娘才虚弱地睁开了双眼。

见荷花在炕边儿,忙小声问:“荷花,你弟弟呢?快抱过来我看看。”

“娘,不是弟弟,是个妹妹。”荷花压低了声音,怯怯地回应着,声音小得就跟蚊子飞过一样。

“什么?不是弟弟?……”娘再也按捺不住了,捂着嘴掩面哭了起来。

“娘,妹妹饿了,你给她吃点奶吧。”荷花在一边儿乞求着娘。

娘这才用手抹了抹眼睛,扶着墙根撑着手臂坐起来,接过我,将我放在胸口。

我大口大口地吮吸地着这甘甜的液体,享受着这人间的美味。吃饱喝足后,我陶醉在这像云朵一样的娘的怀里,做起了美梦。

“娘们,你生了没?生了个啥?我儿子呢?”一个粗鲁的男人声音从屋外突然传了进来。这让娘忍不住打起了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