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朱雀三年,春,四月,北境国,国都,一方城。

虽已阳春四月,但在这北域苦寒之地,浑不似南齐那般温暖湿润,天气依然乍暖还寒一片肃杀。

而在一方城西城的锥市,此刻却是热闹无比。

北境国锥市,乃是四方商贾云集之地,北域第一热闹的所在,南北奇珍,东西异宝,各国商货,俱在此地交易贩卖。

锥市分上锥下锥两市,上锥买卖的尽是各地货物,从食粮牛羊丝绸等寻常货物到难得一见的西国精铁兵刃,甚至北境敌国南齐的特产犀角象牙,无所不包。

而下锥则是食,住,赌,艺四坊,酒肆赌场林立,三教九流横行,更有那一掷千金的艺坊销金窟,让各国商旅流连忘返。

锥场设商正都尉一名,总揽锥场一切事务,商正都尉下设上锥使和下锥使两名,各自管理着上下二锥。

在下锥食坊最深处的陋巷里,有座叫忘忧居的小酒肆,虽深处僻静之所,但在这夜深人静之刻,倒颇为意外的有几位客人围炉饮酒清谈,令忘忧居的掌柜喜出望外。

要知道前几日一方城突降暴雪,锥市其他坊虽依旧是人头攒动,但是食坊比起往日却是萧条多了,忘忧居生意更是一日比一日清淡,到昨日已是连续三日不曾有食客上门。

掌柜名叫萧大财,却是名不副实,个儿不高瘦骨嶙峋,两道眉毛下垂,一看就是愁苦之像,多年来苦守这小小酒肆辛苦度日勉强混得一口饭食,整间酒肆连掌柜加上厨子也就三人,而我,正是忘忧居的唯一的跑堂小伙计,萧不正。

我曾问过我二叔,就是忘忧居的掌柜萧大财,为何在我尚在襁褓时就双亡的不靠谱爹娘给我取了个这么个歪名,萧不正,不正不正,甚是刺耳难听。

二叔总是没好脸色的答我:“我哪里便晓得?要不你自个儿去那九幽黄泉问问你爹妈,顺便把他们欠我辛苦攒下的二十两银子给我要回来。”

我才年方十六,还没打算这么早就去见我早已离世的爹娘,更没银钱还我二叔,便再也没敢拿这事儿打搅过我那年近五十尚未婚配的抠门二叔。

此时天色已晚,忘忧居的这桌客人依然是饮酒正酣,看这架势估摸着得饮至天明,我在旁伺候,心中咒骂不已这几个客人扰我清梦,又甚是抠门,坐了这许久也不知道加个酒菜。

我早已双眼迷离,巴不得立刻就去会周公,正在此时,门帘一动,又有数人进得店来。我此刻半梦半醒,还不及身,就被二叔一巴掌拍的脑门生疼,小声道:“兔崽子就知道偷懒,还不招呼客人去?”

我仔细一瞧,客人有两位,衣着并不华贵但透着淡雅,看着像是两位翩翩文士。

北境国地处北域气候苦寒,恶劣天气磨练的我北境国人武勇有余却文墨不足,向来被地处中土的南齐和面临大海物产丰饶的东国所嘲笑。

甚至比我们好不了几分的西国人,也常常蔑称我们为北境武夫,只识兵戈不通诗书,所以在我北境国国内,文士向来地位尊崇,甚至我北境国皇每三年便会春日和暖之时举行诗文大典,以此选拔饱学文士出仕为官。

我忙不迭起身走到桌前,问道:“二位客官想吃点什么?小店现有上等好酒,似这等酷寒天气,喝了正好暖身暖胃。

这二人中一位颇为俊俏的年轻人道:“你这小店能有什么上等好酒,还不是些寻常酒水拿来蒙人,瞎吹大气。”

我心中暗骂你这斯看上去还是个读书人模样,却这般好生瞧不起人,要摆大爷谱自是去食坊的大饭庄子,什么广丰楼汇食斋的,来小爷的忘忧居作甚?但脸上还得挤出一副笑脸道:“客官说笑了,别看小店简陋,但小店自酿的忘忧泉驰名一方城,各位客官要不要来点尝尝?”

这倒不是我吹牛,我们忘忧居的厨子老刘头手艺多年来大名传遍食坊,做出的菜肴堪比猪食。二叔没钱请的起好厨子,却能在这陋巷之中将这小店惨淡经营这么些年,多半还真是靠着他自酿的忘忧泉的功劳。

我趁着二叔不注意曾偷偷喝过几次忘忧泉,入喉辛辣过后却又后味绵长,饮之令人忘忧。

“我这小兄弟自小便是没遮拦的脾性,小哥莫怪,就上一坛你说的忘忧泉,再随意来几个下酒小菜即可。”坐在俊俏少年旁的一位温文尔雅的中年人道。

中年人对我说完后又对年轻人道:“咱们吃完酒菜便回去,今日在锥市闲逛了一天,已是遂了你的心愿了。”

看着这和气的大叔,我心中怒火神奇的消失了,忙回道:“不敢,客官稍等片刻,酒菜马上就来。”

我将桌布往肩头一搭,走到后厨和厨子老刘头道:“刘大叔,前面有客人,弄几样下酒小菜,我去酒窖打点酒便来。”

二叔向来对他的宝贝忘忧泉珍之重之,这几日生意寡淡,生怕酒水放在外面磕着碰着或是被我偷喝,便只拿出一坛子放在店中,其他的被他放在后院地下的酒窖之中。

我走到后院树边,费了老大气力将酒窖的盖门打开,举着烛台小心翼翼走了下来,拿起一坛忘忧泉揭开了坛口封泥,用酒勺舀起一勺想先祭祭我的肠胃,忽听得前院店堂处有人喧哗,忙把酒勺放下,准备从酒窖爬出来一看究竟,突然喧哗声变成哀嚎,像是那几座客人发出的惨叫,声音甚是凄厉,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我半响不敢发出声音,猛然想起二叔和老刘头还在前院,不禁五内俱焚,吹灭了烛台咬咬牙大着胆子爬出酒窖,一步挨一步慢慢摸向前院。

等我走到前院,店里的烛火已灭,四下黑暗没有半点声息,再往前走便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息。我整个人如坠冰窟,不敢点燃烛台,借着门口渗进来的一点月光,模糊看到地上躺了几具黑影。

正当我惊魂未定之时,忽然后背被人一拍,惊得我差一点便尖叫起来,捂住嘴巴战战兢兢回头一看,却好像是老刘头。我忙点燃手中烛台,看见老刘头前胸鲜血淋漓,脖子一道伤痕,鲜血正不断涌出。

我再也忍不住眼中泪水,扶着老刘头道:“刘大叔,这是怎了,我二叔呢,他人在何处?”

老刘头费力的用手指了一指门外便头一歪,再探鼻息,人却已经没有气息了。

我将老刘头尸身轻轻放在椅子上,窜步来到门口,只见得门外白雪如银寒风凛冽却看不见一个人影。

我走回店里,将店里烛台点燃,细细一看,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首,俱是之前那桌的客人,死状和老刘头一模一样,俱是颈部和胸口被刺,然而我却没有寻着二叔和后来的那两个客人。

他们人呢?

我心乱如麻,不禁两腿一软,瘫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