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庐城九月便开始阴雨连绵,一觉昏沉却被一场梦惊醒。

陈草乙推开卧室书桌前的那扇木窗,风卷着夏季雨天独有的西瓜味喷涌而来,让她瞬间觉得有些清醒。

晃晃悠悠踱到厨房,打开零食柜,空的。

再打开冰箱,研究了一会酸奶和面包的保质期,她扁扁嘴合上,还不如是空的。

犹豫半晌,陈草乙妥协,抱着过期的面包和一盒酸奶坐在流里台上,一双白皙修长的小腿晃荡,雾鬓云鬟的缝隙里裸露黑色吊带遮不住的纤细锁骨。

厨房闷热,一层薄汗沁在少女的肌肤上,杏眼眨巴两下,陈草乙背靠着墙壁触到片刻冰凉,梦里的真实感再次支配全身的细胞,每一帧画面都是她和卞泽成,让人慌乱。

明明不熟,最近的梦却全都被他侵占。

陈草乙兀自笑笑,撕开酸奶盖,一口闷下去又全都吐到水池里,她余光瞥见那面包在不惹人注意的角落也已经开始发霉。

室外空中满是潮气,风吹树叶,砸入她脖颈一滴。

每一丝雨水都冰凉,她出门时随手扎的丸子头此刻松散的垂着,刘海被吹的七零八落,睫毛沾着雨水轻颤。

陈草乙抿着唇,黑眸不受雨汽干扰,清澈透亮。

路灯昏暗,正值九中高三晚自习下课,校门口乌泱,喧闹,嘈杂,而又闷得人气短。汽车在鸣笛,有人接耳。

卞泽成撑着把黑色雨伞路过她。

一滴又一滴,九月大雨落的不是人情。

卞泽成更是不近人情。

陈草乙转身,几步钻到他伞下。

“卞泽成,下雨了。”

陈草乙仰头望着他,头顶的路灯将他模样刻的格外清晰,天生冷白皮,下颌线条明朗,扇形的双眼皮,眼角稍稍下垂,有一种厌世冷漠的感觉,嘴巴好看,薄唇殷红,徒增了他的帅气,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

盯着他的唇陈草乙意识到自己进行了一个多么白痴的开场,眨了眨眼,软声道:“我没带伞。”

她话说的可怜又无助,一张脸纯良且无害,该惹人动容的。

卞泽成眼底划过烦躁:“跟我有关系?”

陈草乙怔愣一下,随即转笑,“我多娇弱啊,淋雨会发烧,而且我还是个留守儿童,一夜漫长,很容易出事的。”

“卞泽成,不能见死不救啊~”

卞泽成眯了眯眼,颇有兴致的看着她,“烧死之后给我打电话,不会让你连坟都没有。”

卞泽成没有心,答应给她收尸之后就转身离开。

陈草乙盯着他的背影沉默两秒,又跟了上去,伞檐滴下的雨更大一些,浸湿她半片肩膀,她勾笑,“卞泽成,请我吃顿饭吧。”

卞泽成垂眸看她,唇线绷直,不做任何回复。

“我没钱了。”

空气静默,恰好碰上学校门口人流推搡,陈草乙踉跄了一下,倒在地上,也不知道是不是撞她的人劲太大,又或者,她是故意的。

那双眼睛像鹿像猫,下半身沾满泥水,依旧噙着笑意,卞泽成面无表情,踢了踢她,“起来。”

“卞泽成,路边乞丐你都给钱打发,我都这样了,你还不请我吃饭!”陈草乙昂着小脸痛诉。

“请你吃屎”

陈草乙:“……”

半小时后,陈草乙捧着比她脸都大的一碗麻辣烫坐在卞泽成对面,热气朦胧,她吞了一个丸子,烫嘴,话说得含糊:“还是跟卞爷混比较好”

“至少有饭吃。”

卞泽成视线从手机上移开睨了她一眼。

陈草乙把麻辣烫往中间推推,邀请道:“一起吃?”

自动忽视某人冰山冷脸,陈草乙帮他拆了双一次性筷子,又起身去给他拿了个小碗,一碗一筷,恭恭敬敬的摆在冰山面前。

他不动,陈草乙便给他夹了个紫薯丸子,单纯想让他多吃点甜的,哪怕挨得雾气近,沾点温热也好。

一通默剧上演完,陈草乙弯了弯眉眼:“卞爷,我服务态度好吧?”

“……”

“所以,我能再去拿瓶可乐吗?”

“……”

得寸进尺这个词陈草乙掌握的游刃有余,她咬着吸管抬眼盯着在店门口抽烟的卞泽成。

斜雨扫过白色短袖贴在少年胸膛,额前碎发搭眉,指尖的烟被烫的猩红,看不出情绪。

偏偏就是这副模样,一夜又一夜扰人清梦,勾人入醉,令人烦躁。

“真是不公平啊。”少女小声呢喃,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睡不好。

卞泽成看进来时,四目相对,她歪着脑袋笑,完全没有偷窥人家被发现的慌乱与尴尬。

一根烟燃闭,卞泽成看见陈草乙小臂搭着吃饭前被她吵着嚷着要过去的黑色外套,一蹦一跳下了台阶。

“这会怎么不嫌丑?”

陈草乙垂着眼往身后看,灰色阔腿裤上的大片水渍印记依旧醒目,抿抿唇,她叹了口气,“我说我良心发现对不起你外套你信吗?”

卞泽成眯眼看她,轻笑一声。

陈草乙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他身上不淡的烟草味,在伞下逼仄的空间里,发酵的更加明显,“卞泽成,抽烟死得早。”

她昂着脸,黑眸水灵,说这话时尽是真诚。

卞泽成笑笑:“放心,有人埋你。”

不会让你没有坟墓,他再怎么抽也会活得比你长,陈草乙听得懂这话还挺感激的点点头。

在犹豫要不要抱拳致谢时,头顶声音低沉:“明天去上课。”

陈草乙垂下脑袋不准备吭声,气氛就这么僵持着,最后她松下气来,说的任性,“不去。”

“你不换位置我就不去。”声音里没有一点镇慑人的分量。

更准确地说,卞泽成那种压制人的气场削弱了她的语气。

一眼弱三分,卞泽成目光直直的盯住她,她只能又垂脑袋。

“我就坐那。”

你看,强盗抢东西就这种态度,我就抢,我看上了就是我的,你能怎么着。

陈草乙能怎么着,低下的脑袋瞅准旁边一点坑洼,蓄着雨水混着尘土,倒映着路灯暖黄的灯,“啪”的一脚踩下去。

她愣了,卞泽成也有点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幼不幼稚?”

她又狠狠的踩一脚,“我就幼稚。”

她学着他的语气,不容置疑,过分强势。

陈草乙觉得卞泽成再忍她,忍不住了等会估计得把她拎起来打一顿,她不知道卞泽成打架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倒是见过学校广播通报他打架斗殴的时候是什么样,毫不在意,永远吊儿郎当一副样子,双手插在兜里,靠在走廊的栏杆上,听完无所谓的笑,接着旁边人调侃他几句,他笑得更肆意。

校服给他足够的装扮,终究掩盖不了他确有的几分痞气,身边永远热闹,像街上的混混头子,混混头子都委屈了他,十足的古惑仔。

古惑仔的电话突然响起,卞泽成睨了她一眼,应付了那边几声,伞扔给她,顺便警告:“别让我去你家逮你。”

这回换陈草乙拽住他,急忙说道:“我也去。”

“去哪?”卞泽成笑

她都听到了,有人找他去酒吧,鬼使神差的,她想去。

陈草乙心里虚的很,脑筋转了一圈,说的理所应当“你不是去酒吧吗?咱两比比,你喝趴我我就去上课。”

卞泽成来了劲,逗她:“喝趴之后呢?”

陈草乙想到了什么,脸色晕红,咬咬牙,反正这学也没有什么好上的,关了伞往他身上砸,砸完走人。

她哪里走得掉,直接被人扔到出租车后座。

陈草乙揉着被他掐的生疼的小臂,骂道:“神经病,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

“闭嘴。”

陈草乙挑眉,摇下半截车窗侧头看飞驰而过的夜景,她猜卞泽成已经忍她到极限了。

还能忍多久?

她接着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