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第1章 久别重逢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再见到关印的时候我会这么狼狈。
那是个初秋的上午,我还在省中医院跟着老师坐诊,天气很好,我以为会是个好日子。
但就是在那一天,我又见到了他。
我的大学初恋,关印。
我们相恋了两年零九个月,而直到今天,距离我们分手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
三年来我们从来没有见过一次面,一次都没有。
那个人就这样猛然间突兀地直愣愣杵在了我的面前,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脸还是那么一张熟悉的脸,但不是我记忆中的样子。
他突然变得好陌生,这其实让我有点不知所措。
好像昨日他还是那个我熟悉的,在烈日下也要打着篮球的大男孩,而今天他就穿上了西装,成了在商界指点江山的成功人士。
我的男孩,他悄无声息地长大了。
我有一点难过,难过那一段旅程我不在,难过我把我的男孩亲手弄丢了。
关印拿着病例走进我们的诊室,我除了第一眼正眼瞧见到他之后再没敢抬头,整个人恨不得都窝在电脑后面藏起来。
我也不知道他认出我了没有,但我想大概率是没有的,毕竟他没有转头就摔门而出。
“小伙子,哪儿不舒服啊。”我的老师李峰就在这时开始了例行公事的问诊,这多少缓解了我的尴尬,我赶忙拿出纸笔,装模作样的开始了记录。
这本也是我研究生学习的一项指标,算不上什么心虚吧,我想。
我跟的老师是省中医脾胃病科的主任李峰,在整个熔城也是叫得响名号的人物,算不上一号难求,但想找我老师看病也得费上一番功夫。
我磨搓着笔,一颗心整个都悬在了关印身上,又开始无意识地想,关印到底什么病这么严重,需要来巴巴挂我老师的号?
好在没有困扰我多久,当老师把他的胃镜报告单递给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十二指肠溃疡史。
我顿时就松了一口气,这病谈不上严重,癌变率也几乎等于没有,除了人遭罪一点以外基本靠养着,怪不得要来看中医。
我这一口气刚刚放下去没喘匀,我老师诊了舌象诊脉象,却突然回过头来拍拍我,跟我说道:“小安,你来诊诊他的脉。”
整个诊室人的目光随即瞬间都齐聚在了我的身上,我霎时间脑子一片空白,像千年古寺的晨钟突然敲响,震得我头皮发麻。
不是吧,这么霉?
我不情不愿地从电脑后面移出来,往常里有这种实训机会的时候我都会非常积极,今天的我却像个霜打的茄子,完全没了生气。
我挪了挪我的板凳默默靠近了关印些许,一步又一步,几乎是挪着前进。
我觉得已经我们俩已经靠得很近了。他身上洗衣粉的香味都快溢满了我的鼻腔,恨不得要缠绕上了我的每次呼吸,我的老师却一脚踢上了我的凳子腿,让我不要像个猪一样慢的要死。
算了,死就死吧。
我憋着一口气一股脑就站起身来,走到关印面前就直冲冲地开始把脉。说实话,我其实心思根本不在诊脉上,自然什么也诊不出来。
关印要看到了我了,怎么办?
但令我惊奇的是,这个距离关印绝对认出我了,但他一点表现都没有,没有破口大骂,也没有抽手就走,甚至连睫毛颤动一下都没有。
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平静得不正常,平静得……像是遇到了一个陌生人。
他这样显得我刚刚的一番心理斗争太可笑,像是一个跳梁小丑给他看了一场免费的闹剧。
他真的不在乎了,两年零九个月的日日夜夜,他怎么能…怎么能说不在乎就不在乎了呢?
我像是突然被噎住了,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吞不下去,吐不出来。
关印,你真的忘了吗?
诊脉毕竟不能久诊,我搭了一个不明所以的脉,平复了一下情绪,很快就放下了手,朝老师摇摇头。
虽说中医是讲究四诊合参,但毕竟脉诊的学习全靠悟性和临床。我老师也没说什么,挥挥手让我坐回去,只示意我待病人走后再给我讲个明白。
我行尸走肉般地重新缩回了电脑后面坐定,老师开始在关印的病历上面写写划划,又抽空向关印问道他是更愿意吃中药还是吃西药。
三甲医院临床的纯中医其实很少,大多时候都是中西药混着开。但关印这种属于治疗后,在西医范围内已经完全痊愈后的阵发性疼痛,其实用纯中药治疗效果更好。
但我知道他肯定是不太愿意的,因为我知道他怕苦怕得厉害。大学的时候有堂中药课,我偷偷拿了一点煎煮的苍术水给他喝,差点没把他喝吐过去,三天都不愿跟我说话。
可当我的手已经放在了开西药那一栏的电子病历上时,却突然听得他说开中药吧。
我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做什么好,直到我老师用手肘杵了一下我,我才回过神来,一边对着他写的病例一边开始抄方子。
我把我的键盘按得噼里啪啦一阵乱响,整个诊室里面都只剩下我的键盘突兀的声音。
医院的电脑配置本来不高,我的手指在上面乱飞,回车键更是被我砸得苟延残喘,页面几次都卡死了只好删了重来。
我心里窝着不知道哪儿来的火,直烧得我五心潮热,在这初秋凉爽时节都恨不得扒了衣服出去狂奔。
最后一个回车键按完,我才堪堪收回了我张牙舞爪的情绪,例行公事地询问他是自己煎还是医院代煎,缓了缓又道也可以在医院做成颗粒剂。
他显然是在思考,一时间没回答我的话。我却突然一下子等不及了,开口说道开颗粒剂吧,颗粒剂不会那么苦。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那么着急着替他做决定,可能只是为了证明我还了解他,起码…起码跟那些大街上普通的陌生人有一点点的不一样。
我老师诧异地歪过头撇了我一眼,我才回过神来匆匆忙忙地又加上一嘴,说但是颗粒剂过不了医保,可能会有点贵。
关印当年在我们学校算不上是什么富二代家庭但也多少差不离了,自是不在意这一点小钱,又是为了一点私心,我才脱口而出,直到现在我才咂摸出一点尴尬。
都说医院人情味淡只赚钱,我这话要是没老师的那一眼提醒,给传出去了,我只能是更加骑虎难下、窘迫难堪。
好在关印没有难为我,直说道没关系就开颗粒剂吧,我那颗心才放安稳进了肚子里,顺带着先前不知所谓的躁动也神奇的就此安定了下来。
我有条不紊地开好了方药,站起身把老师递给我为了方便我抄方子的病历本还给了关印,他轻声对我说了句谢谢,像个平常人一样转头就走了。
我愣愣地坐了下来,脑海里回响起他那句客气又疏离的谢谢,一时间百感交集。
时间啊真是个神奇的东西,管你是什么海誓山盟,还是什么痛彻心扉,都可以给你磨得烟消云散,渐渐…都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