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他从沙发前的地毯上站起,懒洋洋地甩下手上的PS5游戏手柄。窗外阳光明媚,风和日丽,大王椰的叶子在清风中沙沙慢摇着,不时还伴着几声鸟叫,和游戏里地铁的末世风格迥异。昏花的眼还泛着胀痛,后坠的大脑还回荡着游戏里的枪火轰鸣声。辞掉工作不久之后,他渐渐只记起月份,不记星期。每当看到以前的同学群在周末约着出来玩的时候,又把那个弹出的艾特对话框划掉。除了对外卖小哥礼貌性的回复,他已经很久没有和人说过话了。高中时父母的离开,让原本引以为傲的家庭变得虚无缥缈。他是念家的,可就像是迷航的归雁,再多的思也经不起没有实物的支撑。其实他过得不差,是个小房东。在这个城市里租出去了两套房子,每个月靠着这万把块的房租过活,小小滋润。此外,他还有点股票基金的收入,不过常常是负收入。

“钧赫,我回来了,有空吃个饭吗?”

早上九点钟,手机的锁屏屏保上显示了这句唐小姐送来的整点播报。他已经很久没见她了,至少是他还对自己外观重视的时候。他思考了一下,在键盘上打上了一个“好”。

唐葱保上研之后就变“白”了。她每天跟着导师在项目里奔忙,实验室的白大褂在身上的时长渐渐超过了其他的外套,成为唐小姐独宠的新潮。她是学术的专业人士,环工领域的新秀,也是情感抑郁质的创造机。有时候烟和emo就着阳光的泛白吃,天就亮了。下山的时候,风把眼泪吹干的时候也顺便把心中的男人吹走了。最近她抽空选了几款香水,中和了身上螺蛳粉和女人烟的味道,又成了另一种独特的熏香。好在这个人比较能扛,一边泪眼婆娑悔恨不已,一边在电话那头又和妈妈谈笑吐槽。长辈总是担心女儿的,要是烟味能顺着电话线闻到,妈妈可能都会皱上眉头呛上两口。排解情绪的方式有很多,但是她选择了用尼古丁来透过自己肺叶,去安抚自己砰砰跳动的心。她是影子里的烟鬼,烟的火光永远照不透身边的暗。她说不定不久就换男人了。标准总是简单两三字,有财的不爱我,有才的加倍忙于自己,中庸的不想将就,反复兜圈,贩卖廉价的喜欢和被喜欢。谁说爱情又不是投资和博弈,正如唐小姐自己本人所言:“我不可能学得下经济”。在感情的投资上亏点就亏点吧,世界上男人还多,自己变得更优秀的时候就已经在攒存资本了。

晚上,Sediren RoJo餐厅。一男一女,女的泡泡袖连衣半裙,精妆美韵。男的休闲体恤和宽松工装长裤,像一个亚逼。好在工科女的关注点并不在于餐桌上的对方在如此餐厅里衣着朴素,而是打趣地说了一句“显年轻”。

宋钧赫是知道该穿什么衣服,做什么样的礼仪的。父亲是外交官,小时候他就系统学过一套西餐礼仪。父亲离开后,他就很少吃过西餐了,他不喜欢刀叉盘子碰撞的叮叮声,觉得那就像催人下咽的悲钟奏鸣。

其实宋钧赫最喜欢的食物是面条。他有个不错的家境,却也有了缺位陪伴的父母。妈妈中午来不及准备饭菜,只能把冰箱里腌过的牛肉和择过的青菜放到滚烫的面汤里,再打上两个农家的小鸡蛋。面、水、肉、菜都是很普通的,可就是这样烹煮在一块却凝聚了别样的风味。牛肉微咸嫩滑,青菜鲜甜,面条爽口,汤不放骨却有骨味。小学六年他吃了六年的面条午餐,这是最能唤醒他味蕾记忆的一道菜,或连菜都算不上。他走神了。

“你在看什么呢?”潘葱问道。

“翻寻记忆。”宋钧赫抿了抿嘴说到。手上的刀叉划开了那一片带血的安格斯牛小排。肌红蛋白淡淡的铅味,他吃得不是很习惯。

侍者收起了狼藉的餐碟,送上一杯老特琪拉龙舌兰酒和两份黑巧克力慕斯。唐葱还是喜欢吃甜的,旋风吸入似的进餐好像让她暴露了自己吃货的一面。女孩舔舔舌上的奶油,像一只偷吃得逞的狡猾小猫咪。而这瓶价格不菲的龙舌兰酒则被丢在了一边,得不到这位小姐的赏识。

宋钧赫和唐葱曾经走得很近,懵懵懂懂地相识,再到清清楚楚地走远,他们始终不是一路人。眼前的这个女人越发让自己觉得陌生了。她很忙,整天鞭策着时间。精心挑选的衣服掩盖了自己社交活动的凋敝。她年龄不小了,心里却还是那个戴圆圆眼镜笑着露出虎牙的小女生。她还游弋在几价的化学分子里,乐观的心态建立在没有经历社会毒打之上。宋钧赫不敢走进这个女人的世界里,他把这个形容为洲际导弹射向阳光明媚的普罗旺斯薰衣草庄园。

“走啦,明天还有实验要做和报告要写。”唐葱向着宋钧赫挥挥手,走向了一部亮色的黑漆埃尔法商务车。刚刚一脚踏上车,唐葱又回头跟宋钧赫说道:“快结婚啦,等我给你发请帖,记得份子钱噢!拜拜啦。”车随着夜色驶入车流里,再到消失不见。

佛家说,会者定离。这是她宣告自己道别感情自由的晚餐吧。唐葱最后还是和那位西安的马公子走到了一起,掌管实验室的女主人需要强大的后台来支持自己的实验。这女才郎貌的姻缘,倒也不错。想必刚刚那酒就是马少爷送的吧,真要谢谢马公子送的美酒。宋钧赫戏谑地想。

宋钧赫站在龙湾大厦的底下,抽起了唐小姐给自己的一支烟,还是那款熟悉的万宝路有点苦,有点凉。暖暖的风从面前吹来,把烟灰甩向了后边。咳嗽声意料中的响起,他还不是很习惯尼古丁在胸腔里弥漫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