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咣咣……阿峰。”

“阿峰,咣咣……,开门啊!”

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一个公鸭嗓的叫喊不断在耳边响起,把陈海峰从噩梦中惊醒,他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处不足十平方的窄小屋子。

两张铁架子床摆在绿色的铁格子窗户的左右,几乎占了屋子的一半空间,两床之间只有不足半米的过道,床的另一头靠着锈迹斑斑的铁门边的是厨房与厕所,其余地方有序地摆着吃饭的小桌椅和其它家什,已经龟裂掉皮的墙身上糊着发黄的报纸,安装着一些储物的架子,天花板顶上安装着一把三叶吊扇,此时正有气无力地旋转着,发出‘嗡嗡’的轻响。

“咣咣……,阿峰,快开门!”

敲门声和叫喊声还在持续。

“来了!”陈海峰来不及细看眼前陌生的环境,随口应了一声,顶着晕沉沉的脑袋爬了起来,滑下床赤着脚踩在水泥地板上去开门。

铁门打开,一张左眼角长着一小块黑色胎记,脸额上满是青春痘痕的年轻脸庞在眼前晃动。

“阿峰,快点,返工要迟到啦。”见他把门打开,眼角长黑色胎记的年轻人满脸焦急地催促道。

“返工?你是?”黑色胎记年轻人似乎和自己很熟络,可陈海峰却一时记不起他来。

“我是王天富啊。”黑色胎记年轻人眉头皱了皱,自报家门,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王天富?”陈海峰神情茫然。

“嗯,是我,阿峰,你昨晚发烧还没好吗?我看看,是不是烧坏脑子了。”王天富一脸狐疑,伸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如触电般缩了回去,叫嚷道:“妈啊,还烧得这么厉害。”

陈海峰再次在脑海搜刮,记忆里似乎有这么一号人,被王天富一摸额头,顿觉脑袋一阵混沌,眼前发黑,头重脚轻起来,他转身回屋,爬上了床躺下。

“阿峰,你家里有没有退烧散?算了,我回家给你拿,你先躺着。”王天富跟了进来,丢下话又急匆匆出门去了。

过了没多久,王天富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搪瓷大碗返回。

“来,趁热一口喝完,出一身汗就好了,我发烧每次都是这样好的。”王天富把他硬拽起来,吹了吹碗里发黄的药水,才递给他。

陈海峰接过碗,咕咚咕咚地一口气喝完,微苦而滚烫的热流流进干涸的喉咙,整个人顿时感觉清醒了一些。

“谢谢你,兄弟!”陈海峰把碗递还给王天富。

“我靠,还谢我。”王天富接过碗的同时,眉头一挑,不满地朝他胸口擂了一拳。

“哎哟,轻点,痛死了。”陈海峰捂着胸口,翻了个白眼顺势躺下。

嗯?疼,这不是在做梦?这是真的。

“是兄弟你还谢我。”王天富不满道。

“这是哪里?”陈海峰揉了揉胸口,问。

“你家里啊,李郑屋邨。”

“李郑屋邨?”陈海峰再次茫然不解。

“对啊,我看你是烧糊涂了,你好好在家休息,我去返工先,不然要迟到了,帮你向苏组长请假一天。”似乎记起返工的事,王天富急急道。

说完不等陈海峰回复,心急火燎地向门口走去,‘哐’的一声带上铁门。

这个王天富,这么急性子,自己还有满头的疑问想问他呢。

陈海峰正在心底抱怨,忽然目光落在挂在门边的一份黄历上,上面的日期是1977年8月9日,星期二,9这个日期还用红笔圈了几圈,不知是谁的手笔。

一九七七年?

我穿越了?

一下子回到了四十多年前?

怎么可能?

陈海峰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紧接着,高楼大厦……,碧海蓝天……,一个接一个不同的场景,皱纹交错……,甜萌可爱……,一张张各异的脸庞,纷至沓来。

脑海里涌入无数的画面,撑得好像要爆炸般,他‘啊’的一声痛苦地哀吟,双手抱着脑袋在床上打滚,面目狰狞,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出。

一阵昏眩袭来,他陷入一片混沌中。

不知过了有多久,脑袋如锥子钻洞的疼痛感如潮水般退去,脑海慢慢恢复了意识。

等疼痛感完全消失,陈海峰微微张开了眼睛,此时的他正侧身面对着糊满‘星岛日报’报纸的墙壁,眼前的一张报纸的头版头条用整幅画面报道英女王首次访港,其它几张也是相关的新闻内容,使用的是繁体字。

架子床柱位上挂着一面方形小镜子,正反射着从窗户洒进来的晨光,他伸手摘下,对着脸照看,镜子里出现一张陌生的年轻面孔,脸庞菱角分明,鼻梁高挺,一双浓黑的剑眉下眼神还有些呆滞,贴额短发被汗水打湿。

他怔怔出神,前世今生的一切如走马灯般在脑海里汇集,心里五味杂陈,既有窃喜,也有失落。

他原本是村里千禧年前的第一个大学生,不知让附近十里八村的多少边民羡慕嫉妒,更让大字不识一个,却经常念叨‘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父亲在外人面前挺直了腰杆。

毕业后没听从家人的劝告,一心向往大都市的繁华,只身奔赴邻近的羊城打拼,整日奔波忙碌,可年近不惑,不但一事无成,还欠了一屁股债,导致妻离子散,亲戚朋友看不起,至亲受拖累,活成了一个别人眼里的废物。

他经常懊悔自己走错了路,入错了行,恨不得人生可以重来一次,证明自己不是一个废物。

没想到老天爷真给了一次重来的机会,一觉醒来,重生成了另一个陈海峰。

而这个发着烧躺在床上的陈海峰,今年刚满二十岁,祖籍和自己相同,六岁时,他的父母亲携带他随当时的‘逃港潮’来到港岛,为养家糊口,他父亲凭着祖传的接骨知识在深水埗钦州街开了间小小的‘草药铺’,帮人接骨兼卖草药凉茶维持生计,他母亲则到附近的制衣厂做工。

虽然经济捉襟见肘,但一家子其乐融融,来港第四年,他有了个妹妹。

他父母省吃俭用,把他送进附近的学校读书,平日里对他管教也很严厉,生怕他随人学坏,因为住在附近的不是贫民,就是一些三教九流之辈,鱼龙混杂。

身处这样的环境,作为外来人,受欺负霸凌自然是家常便饭,但每一次他都用拳头捍卫,把欺负他的同龄人甚至年龄比他大的人揍得哭爹喊娘,而回到家里若有人上门告状,少不了被父亲暴揍一顿,鼻青脸肿,惨兮兮地领着上门给人家赔礼道歉,看到他的惨样,多数人也就消气了,少数不好说话的赔点医药费也就过去,每次回来母亲都会一边摸泪一边给他擦药。

而在三年前,他正读中五的时候,被学校一个校霸带人欺负,他奋起反击,把带头欺负他校霸打得头破血流,落荒而逃。

谁知那个欺负他的校霸家里不但有钱有势,还有一些社团背景,等他回到家,一帮混混就寻上了门来,二话不说就要把他带走,他父亲出面阻拦,和那帮混混起了冲突,失手把一个混混打死了。

他父亲被捉进了警局,尽管他母亲花光了积蓄请律师做了辩护,还是被法院判了八年的监禁。

他自然也被学校以严重违反校规的名义开除了。

尽管父亲不但没责怪他,还说男子汉要有胆气,受到威胁就要反抗自卫,但是他还是常懊悔当时的冲动,从此学会了隐忍。

今天是9号,农历六月廿五,正是父亲的生日,每年母亲都会用笔圈起来,提前一天做好了家乡的糕点,早早去探望监狱中的父亲。

他前两天和母亲提今天请假去探望父亲的,只是母亲不让,说等他休息了再去不迟,请一天假要扣两天的人工,不划算。

他被学校开除后,母亲送他去鸭寮街一间当年一起逃港来的熟人开的电器铺里当学徒,可这个他叫李叔的只把他当免费的工人用,大半年时间里没有教他什么。

他现在在深水埗北大窝坪一家专门生产排气扇和吸尘器的电子厂做工,已经有两年时间了,每月有八百多港币的人工,每月中和月底分别有一天休假,算是附近待遇优厚的……。

既然老天爷眷顾,让我陈海峰两世为人,上一世虚度年华,碌碌无为,这一世,我一定要活出精彩的新人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