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鸿港,夜雨滂沱,云登楼顶。

宁宇扶了扶眼镜,看着喧嚣冰冷的城市,任凭雨水扑打在身上,砸在良心里。

五年前,宁宇宁横空出世,搅得鸿港股市鸡飞狗跳,哀鸿遍野。

三年前,宁宇宁临危受命,假意入赘豪门扭转乾坤,却失所爱。

两年前,宁宇宁重出江湖,正面对决财团联合围剿,死里逃生。

“话事人?”宁宇苦笑。

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本该恐高的他,这次却没有眩晕。地面露出诡异的笑,一股巨大的魔力引诱着宁宇:

“跳吧,下来就轻松了。”

背负太多,果真累了,他缓缓闭上眼……

宁宇,一个普通人。

昆青河,一座小城。没落又倔强,承载着老工业基地过往的辉煌,宁宇就生长在这。

一出生,下岗开面馆的父亲就给他取了个浩瀚的名字——宁宇宙,希望他心怀世界、思想广袤。可这个名字却成了他从小的噩梦,毕竟敢叫“宇宙”,对一个孩子来说压力太大了,宁宇宙本身又资质平平,自然成为“嘲笑宇宙”的中心。

“宇宙,你知道是谁搞的大爆炸么?是你爸和你妈!”才几岁,身边就有玩伴开始在这个名字上遣词造句了。

“数学考47,语文51,怎么配叫宇宙?”徒有虚名,老师忍不住一脸轻蔑。

“宇宙,你怎么拿起来就喝呀?他们在你水杯里放了橡皮泥和鼻涕!”同桌提醒,但为时已晚。

“大伙儿快看,宇宙拉裤子了!”又是灭霸三少,堵着厕所门不让宁宇进,最后一泻千里。

“哈哈哈!”肆意嘲笑,这次是全班。

起名真的是门学问,父母一时考虑不周的决定,很可能影响孩子一辈子。叫阿猫阿狗阿瓜,人家说你没文化;叫小明小宝小飞,人家说你没品位;可叫天地乾坤宇宙,人家又说你镇不住。

因为这个名字,宁宇宙不知受过多少欺负。很多成年人根本不理解,一帮孩子,怎么会恶到这种地步。可如果仔细回忆下,谁小时候身边没有几个小恶魔?除了恶作剧,他们还非常会利用舆论,滥起外号、侮辱造谣、集体嘲讽,一旦被盯上,压抑和阴影就会长期持续下去。

面对这些欺凌,宁宇却只是默默承受。小学时班里的同学甚至老师,一度以为沉默寡言的宁宇有自闭症,或者就是个智障。

到了初中,不止同学,连昆青河的混混都慕名跑来收拾他,“把宇宙踩在脚下”成了当时一件很酷的事。虽然当时还没有这个词,但宁宇宙基本上和“社死”也差不多了。

父母那时开面馆很晚才回家,有时甚至就住在店里。宁宇宙怕他们担心,通常都会小心地隐藏好。有几次脸上的伤实在瞒不住了,就说是走路摔的或是打篮球碰的,父母那时一直疲于生计,母亲身体又不好,根本无暇顾及他。

终于隐忍到高中,宁宇宙坚持要改名,去掉了“宙”,老爸拗不过,但一直抱怨说把名字改坏了。

渐渐的,霸凌少了,嘲笑没了,可背运却变本加厉。

打篮球撞到小美,能被追的摔断了腿;

高考填错了志愿,野鸡大学混个肄业;

暑假帮换煤气罐,竟把面馆烧个精光;

网恋奔现见女友,被骗传销蹲了半年;

回面馆打杂拖地,老太太滑倒又赔钱;

附近按摩店扫黄,送餐被当嫖客误抓……

慢慢这些事汇集到一起,成了心理暗示。

在宁宇看来,似乎每一件事,总有更坏的可能,怕啥来啥。他成了神经质,每一件事都先往坏处想,稍有放松,就是一个措手不及。运气就像学校那帮坏蛋一样,不断嘲弄着他、打击着他。

“你有倒霉体质。”林美清一边吃面,一边品鉴了宁宇的前半生。小美长大后,文静了不少,人也漂亮了,再不是那个一巴掌能拍死人的胖妹了。

“那年摔断腿的账还没找你算呢!”宁宇递过去一个卤蛋。

“你自己倒霉怨谁?先不说了,我一会带客户看房呢。”她吃完面,扔下钱,披上西服跑了。

“这丫头大概是我唯一的朋友了吧……”宁宇看着林美清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阳光穿过树叶撒在她身上,温暖又耀眼。

“买菜!”老爸一阵催促,宁宇回到现实。

“今天是我生日啊!”

“过生日不影响你干活儿吧?家里欠的债不用还了?”老爸的话让人无力反驳。

头盔、书包、伞,出门必备的“防风险武装”。去菜场的路很顺,车祸、坠物、狗咬、摔跤,轻松避过,家常便饭一样。这么多年,宁宇熟悉昆青河每一个角落,简直像猫狗一样有了第六感,躲过不少夸张的事,但代价就是神经一直高度紧绷,几乎没怎么睡过觉。

宁宇坚信人一辈子的运势是守恒的,总有转运的一天。

买菜回来,一家彩票店正好开业,人头攒动。

宁宇忽然心血来潮,想进去买一张纪念二十七岁生日,也希望给未来的生活买个好彩头。没成想,他刚下注,打印机立马崩溃。彩票店老板开业第一天就碰到这种事,急得满头大汗,好在鼓捣半天终于出了票。

第一次开奖,没中,意料之中。

不知不觉,买彩票上了瘾,中不中奖无所谓,只为享受开奖一刻的快感。第二次,第三次……第一百七十七次,虽然从来没中过,宁宇却没有一点失落,习惯了。

晚上面馆打烊后,宁宇打开广播,拿出之前的彩票,翻看着自己大半年的“战果”。

电台里放着李克勤的《红日》:

“命运就算颠沛流离,

命运就算曲折离奇,

命运就算恐吓着你,

做人没趣味……”

咦?他无意中发现一个规律:无论是红色球还是蓝色球,一百多张彩票一个号码都没中。

一个念头闪过宁宇脑海:既然我买的号一个都不中,如果让别人和我反着买呢?

想到这,他拉着一脸狐疑的老爸直奔彩票店。

福彩规则是从33个红色号码球和16个蓝色号码球中,开出6个红色号码球和1个蓝色号码球,这样双色球一共有17,721,088种选号结果,中奖率比遇到外星人还低。

为了验证这个有点荒诞的猜测,宁宇决定只盯着蓝色球,因为买中一个蓝色球就能得奖。他从1买到15,让老爸买了一张16。

人生就是荒诞一些才有意思。忐忑等到开奖,蓝色球16号竟然真的中奖了!尽管只有5块钱,宁宇却无比激动。

为了进一步验证推断,他又反复试了几次,都如预料一样,只要避开他买的号码,十有八九中奖,“倒霉体质”似乎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宁宇说服父母把家里这几年辛苦攒的几万块钱分成三份,一份留给他们养老,一份经营面馆,最后一份全投到彩票里。

为了不引起怀疑,宁宇每次都会买不同号码,再让父母分头在不同彩票店下注,甚至跑到其他城市去买,而且从不押大奖。这样一点一点积少成多,半年时间就赚了不少钱。在即将而立之年,家里困顿的生活终于有了改善。

宁宇并没有急着把外债一次都还了,而是还掉了一些久欠的,其余的分期偿还。

剩下的钱,他让父母在市中心最好的位置买了双层商铺和学区房。新房装修好后,老两口高高兴兴搬了过去,偶尔收收房租,日子过得很惬意。

家里也会拿出一些钱捐给重病患者,还资助了几个学生,算是给自己挣的意外之财积点德。

宁宇仍住在老屋里,没有任何改变。他明白,以他的体质,不能得意忘形,否则稍不留神,背运瞬至。

衣食无忧之后,他见好就收,停了彩票,继续经营着面馆。

平静的生活没过几天,又被刘爱民的股票搞乱了。

刘爱民是宁宇老爸的朋友,在附近的药厂当了很多年会计,经常来店里吃面。

刘叔喜欢坐在紧挨吧台的桌子,边吃面边侃股票。他很早就进了股市,算是第一代股民,这么多年在股市里也算见过大风大浪,炒股的理论水平相当高,“股市即战场,莫问对与错”是他的口头禅。每次聊,宁宇都被忽悠得心潮澎湃,一心想“参战”。

终于有一天,在刘叔的鼓动下,宁宇开了账户,买了几只行业关联不大的股票,“风险分散,稳赚不赔”,刘叔原话。可打脸就是这么快,上午买,下午就“绿”了,有两只股甚至当天跌停。第二天开盘继续跌……宁宇手里拿了一周,就真的连续跌了一周。

刘叔和宁宇买的股票全部套牢,可他不信邪,带着宁宇又冲了进去,结果还是跌停,不知不觉把多年积蓄也搭了进去。

刘叔赶紧联系了一个号称“昆青河股神”的高手,让他带着炒。可只要宁宇买,基本上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什么内幕消息、行业利好、股东注资,都白扯,宁宇拿多久,股票就能绿多久。

昆青河股民圈子很小,宁宇的名声一下传开了,开始有人叫他“绿狙人”。不断有陌生人打来电话,问他买了哪些股票,想要避坑或是抄底;甚至有人直接威胁他,不许买,否则后果自负!

骚扰电话猛如潮水,还有人半夜直接跑来店里问,一家人苦不堪言。预感事情要失控,为了不惹出更大的麻烦,宁宇赶紧关了账户,不敢再碰股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