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早朝刚结束，赵眉胭径直走进御书房，然后跪在地上，等待皇帝的到来。
她此次前来，是为了向自己的父皇求一纸婚约。
皇帝推开门，看到跪在地上的赵眉胭，虽然心里疑惑，却也未说些什么，只是把御书房的闲杂人等都屏退，坐到最高处的位子上，然后问：“眉胭，这么早找父皇是有什么急事？”
他的公主，向来是有事相求便跪在这儿，不过是些姑娘家的小打小闹，准了便好，这次应当也不是什么大事。
“眉胭求父皇能准一纸婚约。”
“哦？眉胭有心上人了？”皇帝翻开奏折认真看着，浑不在意赵眉胭要说些什么。
“眉胭求嫁平洛王世子萧竹弈。”她说得缓慢，却也郑重。
啪。
皇帝把奏折掷下，冷着脸看向地上跪着的人。他向来是温和仁慈的，只有很少的时候，才会摆出冰冷的模样。
赵眉胭低着头，高位上皇帝的目光如同一把冰冷锐利的刀，贴近皮肤，好似能激起身体的轻微颤抖，她知道，这是属于帝王的压迫。
“赵眉胭，你可知错？”
浑厚的声音，像涌起的浪向下压来，她感到自己的肩胛、臂膀，似乎都难以动弹。
这样的皇帝，对她而言是陌生的。
“眉胭不知。”
“若是不知，那便回去吧，何时想明白了，再来见朕。”皇帝重新拿起奏折，忽然想起已经离去的人，仔细想想，又是一个三年了。
“父皇，眉胭终要嫁人，为何不能是萧竹弈？这又有什么错。”赵眉胭抬起头，直视着自己的父皇。从再次遇到萧竹弈开始，她便已经决定好要嫁给他。
“谢将军之子，刘尚书之子，今年的状元，或者别的，无论是谁，你想嫁给谁，便嫁给谁，除了萧竹弈，谁都可以。”
“眉胭以为世子温润如玉，立如松竹，可谓一表人才，父皇为何不肯准我嫁给他？”
温润如玉，立如松竹。
好一个温润如玉，立如松竹。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公主，一脸玩味。
“并且，眉胭心里只有萧世子。”
“那便换一个。”皇帝耐着性子，倒是没有爆发出来。
“可眉胭只想嫁萧世子。”
“公主是要违逆朕？”
这话毫无起伏，如同浸透冰雪，而皇帝口中的“公主”二字，让赵眉胭瞬间清醒过来。是她逾越了，从“赵眉胭”那三个字说出口开始，她的父皇就已经心有怒火了，可她却仍不依不挠。
如今地步，只怕会更难促成此事。
这么些年，她被皇帝宠爱，从来想做什么便被依着做什么，可是这一次，她好像不能如愿了。
皇帝拿起毛笔，继续在奏折上写字，语气又恢复为平常温和的样子，他说：“德海，去把公主送回去。”
他提起笔，微微迟疑，又说：“公主近日身体不适，便好好在云脂殿歇息吧，也不必每日去皇后那里请安了。”
一直在旁边候着的德海其实早已想出去，总觉得在此处听到公主想嫁给谁的消息终归有些不妥，听到皇帝的指令，他抬起脚走向赵眉胭。
何时身体不适，又何必需要歇息。赵眉胭听得清楚，自己的父皇是想把自己关起来“闭门思过”。
“父皇，眉胭不愿……”她本想要撒撒娇，以免了这“闭门思过”，可是皇帝显然不给她这个机会。
“德海。”
威严，果决，也不容拒绝。
“公主……”
德海加快了步伐，走到了赵眉胭身边。
他其实也在担心公主不听皇帝的话，固执要留在此处。若是到了那种地步，他只会左右为难。
赵眉胭站了起来，说道：“眉胭告退。”
她其实想不明白，皇帝为什么会不同意这门婚事，依她来看，萧竹弈温润如玉，样貌也甚好，往后过了弱冠，再得个封位，倒也甚好。
渐渐远去的背影，皇帝抬头看了眼，又低下头。
依他来看，谢将军之子就很不错，可她的公主，却偏偏要选那萧竹弈。
与平洛王多前的恩怨，又何曾被遗忘。
赵眉胭才走出御书房，云霏便迎了过来。
“德海公公，本公主能否同云霏说些话。”
按照约好的，此事能否被准都要向萧竹弈递消息。
“公主想做什么，奴才哪里敢拦着。”德海背过身子，不再看赵眉胭。
赵眉胭笑了笑，于是压低声音附在云霏耳边说：“去告诉萧世子，父皇不同意。”
“你去御膳房取些糕点，本公主有些嘴馋了。”这后一句，用作掩饰。
趁着取糕点的间隙，云霏向一位身穿绿衣的女子耳语。
当晚，平洛王王府内。
萧竹弈接过递来的纸，慢条斯理取下纸上绑着的紫色绳子，他将那纸展开，看完纸条上写着的消息，便把纸放到烛火上。
火光在脸上照着，明明暗暗，把他脸上的复杂神情反衬得更加难以捉摸。
“世子，卑职猜测，皇帝不准这门婚约吧。”一直在旁边候着的兰钦看到萧竹弈把宫里递来的消息烧毁，于是抵着声音问道。
燃烧完的烟灰，飘散在空气中，然后消亡，就像从未存在。他坐回椅子上，眸子里晦暗不明。
皇帝宠爱公主，这是全京城都知道的事，他原本以为此事不会有什么意外，可偏偏，出了意外。
“兰钦觉得是为何。”
“这件事，卑职以为，世子得从四年前寻找答案。”
“那时候，你就跟在我身边了吧。”
他记得没错的话，那年恰好是兰钦随着自己进宫的。也恰恰是那年，他第一次遇到赵眉胭。
只是可惜，兰钦这话说得太过刻意，倒叫他不由得怀疑些什么。他还想再说什么，忽然看到书房窗前出现了道身影，于是叫兰钦退下，又等了等才走过去把窗子打开。
来人跳进书房内，微笑着把脸上的黑布扯了下来，伸出手掐了一把萧竹弈的腰，随后便坐到几案前摆弄上面的棋子。
“赵眉胭，和你说过几次了，别一见面就掐我的腰。”
赵眉胭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他笑也不是，怒也不是，只好也坐了下来，和赵眉胭一起把凌乱摆着的棋子收回。
“自然是因为公子的腰是好腰，不然本公主也懒得掐一把。”把混着的黑棋白棋分了开来，赵眉胭哗啦哗啦把棋子都推到棋盒内。
这是早约好的，不论皇帝准不准许她与萧竹弈的婚约，她都会偷偷溜出来见他，这样的事她也做过几回了，所以此次前来很是顺利。
“要下一局吗？”看着赵眉胭的动作，萧竹弈忍不住想取出粒白棋放到棋盘上。
“不了不了，好不容易来了，做点有趣的事？”赵眉胭手撑住脑袋，胳膊肘顶着棋盘，眨了眨眼看向萧竹弈。
即便这张脸也看过多回，可每每一看，她都想赞一句生得极好。同手相比，脸上的皮肤不似手上的白皙，眉毛浓黑，下面的眼睛则好似在发亮，若是冬雪初落，眉眼中盛一朵梅花，笑容温暖，大抵春天便来了吧。
“咳，什么有趣的事？”他看向赵眉胭，耳尖却控制不住泛红。
赵眉胭同他言明心意是一个月前的事了，自那之后，她便常常来这王府，每次都在书房的窗户处等候。次数多起来，他想他该习以为常赵眉胭那几分大胆直接，可还是从心里觉得几分羞涩。
“嗯，那我就讲讲今日向父皇求嫁的事吧。”赵眉胭站了起来，然后坐到萧竹弈一侧，慢慢说：“我跟父皇说想嫁给你，父皇却好像很生气，你说这是为什么。”
“也许皇上不喜欢我？”不知怎么，萧竹弈忽然想起当年父亲归京时候的事。
“萧竹弈，你看你我也算是两情相悦，父皇怎么就不能同意呢。”赵眉胭看着书房内亮着的烛火，脑海里又浮现出当时父亲面上的冷漠。
两情相悦这个词让萧竹弈思绪飘飞。
他没有急着回答，而是随着赵眉胭的视线，也看向那亮着的烛火，那是光，可是，从某种程度上讲，这火光算不算一种毁灭的可能性呢？烛火翻倒覆盖到书本，这里悬挂着的，摆放着的一切是不是都会消失殆尽。
就像，今朝他接近赵眉胭，为了那些难以摆脱的目视，为了那些难以打破的怀疑，表面上是为了达到某个目的，可是从某方面来讲，会不会是一个错误的开始。
他阻止了自己继续想下去，而是收回视线，问：“夜色已晚，我送公主回去吧。”
赵眉胭点了点头，同萧竹弈一起坐上了驶向皇宫的马车。
夜晚有风吹起，走进皇宫之前，赵眉胭伸出手抱住了萧竹弈，她察觉到了对方因此而身体僵硬，却仍没有放开手，而是说：“萧竹弈，我现在还是觉得，还好一年前再次和你遇到了。”
说完这话，赵眉胭便松开了手。往后一退，便离开了。
一年前的宴会上，她看中了他这张脸，此后走了许久的路，终于得以拥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