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第1章 香草
陈忠民特别喜欢闭上眼睛耸动鼻子吸闻切割青草时散发出的清香,这味道就像一位口吐芳华的姑娘捧饮着山涧清澈的泉水,那清醇的汁液总能把陈忠民吸引到他出生的地方。
过去在老家给猪羊割草,陈忠民能靠自己的镰刀创造出这种味道,后来到了城里想闻到这种味道就成为了一件奢侈的事情。可是也有碰巧的时候。当公园或者小区修剪草坪和花木的时候,花草的断裂处就会溢出这种清冽。青草的清凉会驱散城里的浮尘让它的周围幻化成黄土野花清风蓝天白云麦浪。这浓烈的味道带着故乡的本色、母亲的善良、父亲的质朴,他会让陈忠民彻底失去免疫力并唤醒了他深处的记忆。青草让陈忠民的眼前也出现了白色的羊和黄色的牛,白色的羊像母亲一样善良,黄色的牛像父亲一样隐忍。
摇曳的青草让原野刮起了风,风里有路边的野花涌动的麦浪麻雀的啾鸣黄土的甘香和远山的呼唤。牛羊吃草,草比牛羊善良。麦子玉米红薯其实都是草的儿子和孙子。
花谢了,草还在。城市虽然圈了农庄,但草不承认,他们从水泥地、石头缝、下水道里探出了头。只要有水,他们就不分城乡。水生草木,草木生水,水是草木的儿子,牛羊又吃草,人吃草果也吃牛羊,草木和水才是万物的根源。
陈忠民觉得最适合青草生长的地方是家乡金黄色的土地了。家乡的黄土纯粹地不掺杂一点砂砾,你把它攥在手里捏碎然后松开,黄土就会像蜂蜜一样流下来。扎根在这样的黄土里,青草可以肆意的茂盛并享受风带给他的舞蹈。在故乡,你看见青草在风中摇曳就能听见他们孩童般天真烂漫的笑声。回忆到这里,陈忠民就会被这样的草儿感动地想成为雨去滋润他们,而雨到了最后就会变成晶莹的珠泪。陈忠民一流泪,小时候父亲铡草的场面就在晶莹的泪珠里出现了:父亲按着铡刀在切割嫩绿的苜蓿,那刀下“嚓”“嚓”的声音干脆而有节奏,每两刀之间的时间间隔就像秒针走动一样不差一丝一毫。切碎苜蓿的清香弥漫开来,这很像一曲美妙和韵味十足的天籁。这个时候,陈忠民很想变成一只咀嚼苜蓿的小羊。
“他伯,我在断草,你给咱来段《断桥》咋样?”陈仁茂对着壶嘴喝完茉莉花把白瓷茶壶放在了身后的牛槽上,牛槽是金瓮山上的青石錾的,夏日摸上去光滑、冰凉、舒服。
“老夫也正有此意啊。”陈仁义昂起头入着草扯开了自己的高喉咙大嗓门:
“哎嗨!
旧地重来到,
往事难追溯;
官人不见面,
恩爱如刀割;
冤家若分娩,
何处是巢窝。”
1999年12月31日。
絮棉样的雪片繁花一样开放飘摇在天地之间,古城西京的夜色迷离地就像狐狸的眼睛,惨白的路灯的光箭一样射下来,苍白的脸能真切地感觉到它刺进了皮肤寒了颊骨。
冬天的冰寒并没有降低80后迎接新世纪火一样的热情,即使寒夜哈气成霜,大街小巷的人潮车流仍然像刚喷发出的岩浆一样红红火火地向前蠕动着。
钟楼电影院里有歌舞演出,听说是港台歌星,票贩子把价格翻了几倍仍然一票难求。舞台中央,长发飘逸的男歌手弹着吉他在唱着《不如跳舞》,那撕裂的声音迷惑地台下的年轻人中了魔一般在忘我地摇摆,可惜一副宽大的墨镜遮住了他多半个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