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第1章 第一轮月亮
顾莬转到一中的那天，容县的气温突破了历史新高39度。
太阳毒烈得像大火烹煮上的蒸笼，偶尔吹过的风都是热的，更叫人心烦气躁。
顾莬坐在教务处不起眼的角落，等着新班主任办完她的转学手续。
新班主任与汉文帝同名，叫刘恒，戴副丝框眼镜，镜片厚得像啤酒盖，腋下夹着玻璃保温杯，红色的楷体字印着“优秀教师”。
在刘老师回头前，顾莬收回了视线，核对着刚领到的教材。
教务处的职工看了她一眼后，压低声音说：“挺安静一小姑娘，在之前学校的成绩也挺不错，好好培养，将来得给你争个一本回来噢！”
刘恒却皱紧了眉，神情看上去有些担忧。
等手续全办完，刘恒冲顾莬招了招手。
他看着小姑娘将书本有序地放回书包，放不下的便用手捧着。
她只背了单肩，齐肩短发搭在耳后，露出一对小巧的耳朵和雪白粉嫩的脸蛋，看上去像一只干净清纯的初生羊羔。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教务处，往班里的方向走。
小姑娘目不斜视也不说话，刘恒便主动问：“到一个新环境，紧张吗？”
“还好。”
“以后在班上要是有什么事或者你个人有什么想法，都可以私下跟我交流。你以前在南城读书的时候成绩不错，以后也要继续保持。”
“我会的，您放心。”
顾莬乖巧地答，声音轻轻柔柔的，听得刘恒心里一阵熨贴。
还没到六班门口，就听见闹哄哄的谈笑声，热闹得跟下课似的。
刘恒瞬间觉得有些挂不住脸，看了眼一旁依旧没什么表情的顾莬，三步并两步跨到班门口，大手往门上拍了两下，班里瞬间噤声。
他沉着脸走上讲台，保温杯往台上重重一放，语气很严厉：“都上课了还在这嬉笑打闹，我在门口还以为到了菜市场赶集呢！你们都有没有高三学生该有的自觉性！”
说完，视线逡巡了一圈，见班上除了那几个令他头疼的学生外都缩成鹌鹑后，才喊顾莬进来。
随着她踏进门刻起，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女生在讲台侧边停下，因为害羞紧张脸颊泛起两抹红。她提了口气，才开口。
“大家好，我是顾莬。很高兴能和大家成为同学，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她声线依旧很柔，说长句时尾音咬字带着分软糯，像吴侬软语，像从江南水乡吹来的煦风。
班里安静了几秒，过后传来一阵尖利的口哨声，是坐在中间小组最后一排的男生，用拇指和食指放在嘴里吹出来的。而他的同桌两只手都拿了本卷成筒的教材，打得砰砰作响，还高声叫喊着：“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刘恒又无语了，连忙出声止住愈发躁动的气氛：“还在上课呢，都吵什么吵！谁再多一句嘴，就给我去操场跑一千米。”
说完，又看了眼班里仅剩的一个空位：“先坐那吧，要是坐最后一排看不清黑板，我再帮你调。”
顾莬穿过组与组之间的过道，到位子旁站定。
他的新同桌是位男生，正一晃一晃地翘着凳子，修长的指间飞快地转着一支水性笔。
他斜着头看向她，挑起一边眉头，玩味地说了句：“是你啊，红苹果。”
顾莬一愣，迷惑地将书包搭在椅背后。坐下的瞬间，她突然反应过来他刚才话里的意思，小脸红得像刚被烈日头暴晒过。
——
那是前三天发生的事。
那天，顾莬刚从南城回来，出火车站后打了辆出租回奶奶家。
导航显示距离目的地还有五六百米时，司机师傅停下车，不好意思地告诉她，前面在修路，开车绕得话太麻烦，让她自行走过去。
顾莬下车后拖着笨重的行李，按着司机指的路走。
太阳毒辣，晒得她脸发烫，刘海也被汗水浸透成了一绺绺的斜斜歪歪搭在脑门上。她嫌烦，便干脆拨成了中分。
路过小商店时，看到门口摆着的冰柜箱，挑了支绿豆心情，沿着树荫边走边吃。
顾莬小口小口咬着冰棍，突然听到一串清脆的鸣笛声。
她循声望去，便见一旁的机动车道上，有两少年一前一后踩着单车。
前头的少年骑得很快，后头的却突然停下，一条腿撑着地，扭过身子看着她。
即便是在人口密集的南城，顾莬也很少碰到这般让她感觉惊艳的男生。
她遣词造句的功力一向不错，但那一刻，她的脑子里就只剩下了一个通俗的“好帅”一词。
少年五官硬朗峻挺，眉毛浓而密，眯起眼看她的样子透着股倨傲的野性。
顾莬站在原地，两人隔空对望。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四周无风，她却感觉心在动。
直到，前头的男生停车，回头冲他扯了一嗓子：“杵那干嘛呢！”
少年这才转过身，重新踩上踏板向前骑去。
他一只手抓着扶手，另只手插在兜里，连背影都透着漫不经心。
顾莬看着他的白色衬衫随风鼓起，直到在视野里消失。
…
前方刘恒的苦口婆心动员话语打断顾莬的回忆。
他说来说去的中心思想也就是“马上高考了，大家都得有点高考的紧迫性，到时候取得好成绩上个好大学，前途无量祖上有光”。
顾莬低着头，眼神往同桌那瞟。
见他半个身子都伏在桌上，耳朵里还塞着耳机，细听的话能听见音乐声。
他桌子的左上角贴着姓名卡，上面白底黑字写了两个字“林濯”。名字旁还画了一个骷髅头，看上去就和他本人一样嚣张。
顾莬又忍不住看向他，想着他反正低着头，视线便有些明目张胆。
谁知，他突然抬起头，直接对上她的眼睛，微微勾唇说：“看什么，喜欢我啊。”
他戴着耳机，没意识到自己音量有多大。
又刚好在刘恒说累了正旋开杯盖喝水时响起，犹如平地一声惊雷。
全班瞬间安静，就连讲台上举着水杯的刘恒都懵了。
就在这时，林濯耳机里的音乐放完，切到下一首歌前的几秒空白时，他本人，和全体六班的同学们都听到了顾莬用刚刚好的音量讲了一句：“神经病。”
转瞬，先前吹口哨的陈肆忍不住拍了拍掌，对同桌谢智安说：“有生之年第一次看到濯哥被女生怼到说不出话。”
谢智安看着顾莬的侧影，眼神充满敬意，还偷偷在桌底下竖了个大拇哥，“这妹子，狠人。”
而作为当事人的林濯，斜乜了眼陈肆和谢智安，伸手拿起顾莬桌上崭新的书本，朝着他们的方向精准一砸。
还没来得及反应的顾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