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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殓,意思是把死者装进棺材。各地时间不一,有死后3天、5天或7天入殓,如陕西渭南大荔县是出殡前一天上午入殓,我们老家那边是死者咽气或者自己知道阳寿不多时候就开始做一些准备,而帮助穿衣、修容、以及装进棺材的人叫入殓师。

我的这位入殓师二爷此刻还健在,应该说不属于我们正统方氏家族的族人。二爷是在他小时候被日本侵略者直接攻打到我们镇上的时候,跟家人走散了,最后来到我们村,也就有了我们方氏一族的姓氏。

二爷按照方氏一族的族谱被太爷爷赐名为典圣(注:每个姓氏都有自己的族谱,而老旧年代取名,一般三个字中间都带有族谱印记。比如到我这一层,依照族谱诗歌‘英才迪继灿如星’我家谱名中带有才字,所以家谱名唤方才卿,户口用名方仲卿),打我记事起,二爷很喜欢抱着幼小的我,拿着他那短而密集的胡茬子在我脸蛋上左亲右亲,哪怕到现在三十多岁我回想起来都后怕,那短小密集的胡茬子扎在脸上可不是一般的疼。

嗯,二爷从小一个人生活,一直到此刻,也不知他从哪儿学会了一门入殓的手艺,是我们当地十里八村很出名的入殓师。在我有记忆到现在,我也没有走进二爷家几次,害怕啊,是来自那种心底里深深的发憷,二爷一个人住在竹林的一排房子里,竹林外还有个池塘,即使通电了,他还是一直点煤油灯。正门上面有块圆圆的镜子,听二爷自己说,床的蚊帐开合处都用针线刺绣了一副八卦图。

发生在二爷身上的事太多了,至少站在科学的角度很多事情解释起来是那么的苍白。比如太奶奶过世时候嘴巴一直张开着,二爷用一把茶叶在太奶奶嘴巴上慢慢揉搓着就闭上了;比如一日二爷在洗澡,忽然听到他窗子有人在叫他,听得很真切,叫他明儿个把自己打扮漂亮点,第二日就有人过世了;再比如陈村的疯子女人死了,小孩子贪玩在做完法事之后,一小孩子将自家的锣一路敲回家,家里的奶奶也跟着疯了......

我是方氏一族这层小辈中的长子长孙,深得族里各位爷爷奶奶疼爱,二爷尤其宠着我,因此经常跟我说这些事。或许在他老人家的眼里,给我讲这些故事就是对我这个长孙的最大宠爱,殊不知让我幼小的心灵一直承受着巨大的阴影,乃至影响到了我以后的一生。二爷跟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人活着——其实是上苍把人类入殓装进了这个人世间;人死了——藏青一套的寿衣反而是称之为出尘,离开这片世界,简单干净的走。

约莫我稍微记事时候,疼爱我的奶奶就过世了,奶奶去世前就生病躺在家里的病床上,在快要走的前几天手还被老鼠咬掉了一块肉。那晚我正在家里抱着饭碗吃着开水泡饭,黑白电视转来转去只有2个台,都在放新闻联播。突然爸爸从奶奶家回来,一脸阴沉:仲卿他妈,你先带老幺去妈家,你别进门,你让老幺一直跪在咱妈床前,黄表纸不要断了,一直要往火盆里添。妈妈听了,饭碗跌落在地,哭啼着抱着弟弟就往奶奶家走。

然后爸爸拿起手电筒拉着我就一起去请二爷来给我奶奶穿衣置办。都是山沟沟里玩大的孩子,理应没有害怕走夜路一说。但是去请二爷时候,我害怕,我一边哭一边紧紧拽着爸爸的衣角,觉着今晚特别黑,翻过乱葬岗,就能看到竹林里昏黄的煤油灯透过窗户印在门前的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