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第1章 拾物
数九寒天,四更天刚过,蕊儿就被人拽出了被窝。
5岁的女娃娃,嘴上咿咿呀呀含混不清叫嚷着,双臂挥舞着,似是还在睡梦中。
“懒货!”
蕊儿小手揉揉睡眼,指缝中出现了一个年过半百,头发斑白的老婆子。
姥姥。
“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的,老的老的不中用,小的小的不省心,要不是俺老婆子还能喘着一口气,全家都喝西北风吧!”
姥姥边说边骂,给蕊儿穿衣服、扎头发的力道也重了些,蕊儿一小孩,吃不了力,嗷嗷惨叫着。
“你还叫呢,今儿这事儿要是办妥了,也算俺没白疼你,要是办砸了,俺也养不起你了,趁早送去当尼姑吧。”
蕊儿噤声,不敢再喊叫了。
小屋里昏暗无光,窗户上纸糊的纸有些破损,漏进来凌冽的寒风,发出鬼魅般的风声。
寒冬时节,天还没亮,外头起了雾,只能看见房檐下那一串串的冰溜子。
蕊儿想到了拔丝红薯,糯糯的,甜甜的,小牙齿被红糖包裹着,黏黏的,想到这,她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蕊儿跟在姥姥身后,坐上一个拉货的马车。二人顶着冷风,护住一竹筐的鸡蛋,朝着街市方向赶去。
知城在早年是南朝都会,后来先帝攻下北朝,统一南北,迁都京城,此城便成了废都。
虽然皇族走了,但是之前的别院和行宫却被圣上赐予了王侯将相,成了南方达官贵人的居所。蕊儿今儿要去的就是知城最繁华的街,观前街。
观前街只住了一户人家,镇南侯府。
镇南侯早年追随先帝南征北战,战功赫赫,先帝为表其功,特赐了知城的行宫别院,后改造成镇南侯府。镇南侯早些年因病去世,其子袭位。
但也丝毫没能影响门庭若市的局面,多少人上杆子攀亲戚,就是想一朝成名。
寒风刺骨,加上没吃早饭,马车没有铺盖,蕊儿冻得浑身发抖,不自觉地裹紧棉袍。
好在观前街并不远,搓着手的功夫就到了。
蕊儿冻得小脸发紫,边跺脚边等着姥姥把铜板钱递于车夫,二人朝着镇南侯府的后院走去。
与正门的森严庄重比起来,镇南侯府的后门倒是忙碌的很,小厮担夫们进进出出,还和管家对着货物,比那集市还热闹几分。
姥姥走至门边,叫住一个闲坐的担夫,“给这位爷纳福。”随后问道:“韩大爷在家不?”
担夫掐着烟丝在斗中,并未抬头,“哪个韩大爷?”
“分管庄子的韩录,听说住在后院。”
大夫不耐,摆摆手,随手拽过一孩子,“这是找后院韩大爷的。”
那男孩高高瘦瘦的,脸蛋上沾了些尘土,看不清真容,唯有一双眸子清亮,但是却不通透,像是暗夜,深不见底。
这还是蕊儿第一次进到镇南侯府的后院,里面高低错落着大大小小被篱笆或是泥墙隔离开的一间间小屋。可是蕊儿没有闲暇欣赏景致。
男孩步伐轻快,在小厮和担夫中穿梭着,笔直的腰杆与那些忙碌的身影格格不入。
好多次,蕊儿和姥姥都差点儿撞上人了,那男孩却总是躲的很快。
“韩嬷嬷,有个婆子来找韩大爷。”终于,男孩停在一棵枇杷树前,冲着里面喊了一声。
那声音高亢响亮,不那么清脆。
话音刚落,里屋出来一个中年妇人,她身上穿戴的比外头人家好得多。身材敦实,个头不高,目光停在了姥姥和蕊儿身上。
她不知来者何人,高声说着:“老韩出门上庄子了,哪位来找?”
姥姥上前一步,前倾身子,弓着腰,眼角含笑,热切回道:“这位就是韩嫂子吧?韩延是俺姑爷,今儿替他来瞧瞧您。”
那中年妇人正是韩录的媳妇,常年在侯府办事,大大小小场面都能应付的来,记性也好,听到对方是韩延家的婆子,想到丈夫曾提起有个远房表弟,多年未走动,便忙把人请进来,“哎哟,是您哪,快些进屋。”
“叫俺赵婆子就行,一粗鄙之人,今儿不打招呼前来,韩嫂子莫见怪。”
韩嫂子吩咐外头劈柴丫头上茶,又让出一条路,“婆婆这是从何地赶来。”
“城西那边儿。”
知城分为东城和西城,城东依山傍水,景色优美,成为侯爵和官要大员的住所,城西则是普通百姓的住所。
韩嫂子一听这二人是从城西赶来的,心里顿时有数,“哟,这兄弟俩都住一个地界呀,若是早些知道,走动起来,也好互相有照应。”
“小婿是韩延。俺也是最近才打听到,韩嫂子和大姑爷在侯府帮衬,就赶快来瞧瞧。”
“这若是不知道的人,以为是我们攀上了侯府,瞧不上你们外头亲戚呢。”说完,韩嫂子接过丫头端进来的茶点,抓了一些酥油果子给蕊儿:“好俊俏的娃娃,是小侄女吧。”
蕊儿咿咿呀呀,小脸红扑扑,接过茶点开心吃了起来。
姥姥愁着脸,叹了一口气,嗓音也沉闷许多,“俺也不怕韩嫂子笑话了。”指着蕊儿垂泪道:“俺这小外孙女打从娘胎出来,就带了热毒,有痴病,一直不会说话。更可怜是俺那未足月的小外孙子,小小的人儿,就快没了爹。”
随后,姥姥也不管韩嫂子想不想听,一股脑将家里的事情如实相告。
韩嫂子不动声色听着,边听边安慰着姥姥。蕊儿注意到刚才那个端茶的丫头探着脑袋,一脸焦急。韩嫂子摆摆手,丫头又离开了。
姥姥已经说完,擦着眼泪,“哎,韩嫂子,你说咋整呢,难道真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韩嫂子从腰间拿出一个钱袋子,走到姥姥身边,“婆婆,您遇事能想到我们,也是说明咱们两家有缘。这些钱您先拿着,今儿这事儿,我回头托人给老韩带话,有了消息再跟您说。”
说完,她又将钱紧紧塞进姥姥手里,“这钱给弟妹和侄儿们的,您老一定要收下。”
这些天,姥姥烦闷着,吃不好睡不好,愁容满面,心里发慌,嘴角还充了几个大泡。
现在,有了韩嫂子的话,赵婆子心里像装了秤砣一般,先于与韩录家的推脱一番,最后收下银两,把一筐鸡蛋留下,扯着蕊儿出了院。
刚出院,就见蕊儿脑门都是汗,手心发凉,步伐缓慢多了。
赵婆子暗叫不好,自己光顾着和韩嫂子说话了,忘了不让蕊儿喝多茶,见那神情,八成是内急了。
“吃吃吃,咋不吃死你呢。”赵婆子骂骂咧咧,四处张望,看到一个废弃的院落,荒草丛生,就推脱着蕊儿赶快去解决。
如厕完的蕊儿,看到远处枯井旁的杂草中,有什么东西亮闪闪的,泛着点点光。
蕊儿本能地拨开草丛,看到一个细细长长,紫色的东西。蕊儿捡了起来,那东西软中带硬。外面套着一个环状物件,有些熟悉。
那环状物件闪闪发亮,蕊儿用手指拨了拨,指尖碰在上面,有丝冰凉。
蕊儿见四下无人,随手揣进兜里。
邦!
蕊儿的小脑袋被人从身后重重一击,蕊儿来不及回神,感觉身体在裂开,疼得她满地打滚,眼前的景物慢慢消失。